沈沉昕又候了一天,這回他把手下幾個暗衛也派出去打聽消息。平白等著也頗為無聊,便教小世子說話玩,待著暗衛回來報告時,小世子已經會說“楊柳小蠻腰”之語了,若是讓洛清王聽見,保管會氣個半死。
“有什麼消息?”他努力教小世子完整的來一句“櫻桃楊柳”,狀似漫不經心地道。
暗衛絲毫不敢大意,道:“稟告護法,王府內一切照常,洛清王借側妃之死彈劾江浙巡撫,指責其放任綠林肆意民間。”
“嗬。倒是有意思。”沈沉昕道,“江浙巡撫是殷仁的親信,這麼套過去,還有好戲在後頭,這殷逸倒是不可小覷。”
他正要再說下去,遠遠的樓梯口響起輕輕的腳步聲,暗衛頭一低,消失在黑暗中。又過了一會兒,小二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夫人,小的給您提熱水來呃了。”
沈沉昕擺出慵懶的口氣:“知道了,擱在外麵吧。”側耳聽著小二下了樓,方起身開了門,倚著門仿若弱不禁風,低頭裝作試水溫,迅速瞟了眼周圍情形,這才提水進門。
七門主回來的時候,一推門就愣住了,訥訥道:“護法您這是……”
沈沉昕恢複了一身男裝,玄衣玉帶,浩然巾束起散發,扇子一展,又是翩翩佳公子。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七門主:“難不成七門主也想試試女裝?”
七門主差點跌下地去,忙不迭地搖頭,打著哈哈道:“護法您這是準備去哪兒?”
“王爺既然擺開了茶局候著我,我自然也須當得了這貴客。”沈沉昕抱起小世子,淡淡吩咐道,“安排人在外麵暗地裏候著,一旦有不測,我會發信號。此事攸關教中大權及本教前途,你自己心裏有數。”
七門主恭聲道:“屬下領命。”
夜裏的洛清王府靜悄悄的,隻有一隊侍衛來回巡邏,沈沉昕抱著睡熟了的小世子,瞅準了時機,一個起躍,摸到了院裏。抬頭四顧院子,修修竹影,盈盈鳶尾,蓮池內三個小小的石燈正發著熒熒微光,卻不顯得詭異,反而清雅脫俗,倒合了自己的口味。
再看那邊廂房,門口掛著犀角大燈,窗上映出一個人的側影來,那人正在凝神看書,側臉的動作在窗紙上被放大,哪怕是微微眨了眨眼,原本不長的睫毛帶起的弧度也是極好看的,眼睛順著弧線下去,是鼻子,嘴,下巴,臉頰的輪廓不算是柔和,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剛毅。
沈沉昕著迷地摸著下巴,他素來流連於風月之地,見過各種女子,嬌美的、冰冷的、剛烈的,百般姿態,如今在他眼裏,竟比不上這一抹剪紙似的窗邊側影。他正欲再好好端詳一番,忽聽那側影開口說話:“閣下光臨王府,何不進來一敘,本王可是用上好的龍井以俟閣下。”於是那窗子就被推開了一條邊,那側影站起身來,立在窗邊,看向這裏。
“洛清王……殷逸?”沈沉昕微微一笑,月下盡顯灑脫,那人雖是有個兒子,但是麵如弱冠,又比尋常的這般年紀之人多了一份堅毅與剛強,一身家居便服,大有怡然自得之態。
他也不加推脫,大方地抱著小世子走進屋子,原來這裏是一間書房,處處裝點頗有主人神韻。殷逸看著他手中的小世子,沉聲道:“你將璿兒怎麼了?”
“小世子吃飽了自然是睡著了。”他輕輕拍著小娃娃的背,“倒是可愛的緊,不過這些日子折騰我了不少。”
殷逸道:“這也不是托了貴教的福。”
沈沉昕聞言一笑,將小世子放在一邊的貴妃榻上,揖道:“在下玄教沈沉昕,能與洛清王舉燭品茗,實乃三生有幸。”
“玄教教主屍骨未寒,沈護法倒是有閑工夫四處跑。”殷逸冷冷道,“王府侍衛武功高超,你進得來,出去可就難了。”
“此處園林景致甚佳,再有王爺相伴,在這裏終老也是十分樂意的。”沈沉昕不失時機地調笑道,見殷逸臉色微變,又笑道,“既然王爺知道教中之事,自然也明白在下好心好意來送還世子的意思了。”
“有你這等好心好意,怕是天下都得傾了。”殷逸淡然道,拂袖坐回桌旁。
沈沉昕踱了幾步,看著那青瓷盆裏的水仙抽了花芽,悠悠道:“山中綠林確實與本教毫無幹係,白若溪趁亂順走世子,我也隻是順帶從他手裏拿回來。王爺在那群已經死了的綠林身上做文章自然是再好不過的機會。如今這世道,孰清孰濁,混淆一氣,不過是誰有這本事能上去罷了。我有我的目的,你也有你的目的,各不相幹卻能相互合作,多了個路上的豈不是更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