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無論在哪個季節總是嬌豔迷人的,玉帶般的白堤、蘇堤連起西子湖畔的勝景,堤邊的常青木在秋風帶起的水汽氤氳中層層描繪出那深碧的勝境來。
單樅咬著熱騰騰剛出爐的梅花糕,邊走邊看,心中暗道這杭州果真是人間天堂,縣城也比不上萬分之一。兩邊沿街一溜都是各種生意鋪子,衣料珠寶、當鋪醬店、客棧茶館,琳琅滿目,眼花繚亂。連街上的男女衣著、舉手投足都不一樣。少女廣袖仙裙、簇花金釵,顧盼之間,莞爾如仙子下凡,直把他眼勾得眨也不眨。
擰了擰自己的胳膊,他方才努力回過神來,問了路人方向,往街那頭的天水茶樓而去。
站在天水茶樓門前,單樅心裏更是感歎,自己的小茶館連他們的茶水間都比不上。三層的高樓,雕欄玉砌,活生生是戲裏唱的皇宮,底層大堂熱鬧非凡,小二來來回回添水,還有賣幹果茶點的四處吆喝,更有個白須老頭坐在一張桌邊,繪聲繪色地講著霸王別姬的故事。沿著牆過去,文人墨跡幾乎將整堵白牆塗黑了,再仔細瞧瞧,好幾個都是有名的大人物。邊上是一旋樓梯,瞅著上麵安靜清雅,想必是大人物待的地方,圖個小心,遂沒上樓。
單樅出了茶館,想了想,還是繞著樓往後門摸去,見後門門前停著一輛馬車,夥計們挽著袖子正在搬貨,一個兩鬢微白的中年人正在那裏監督對賬目。他陪著笑,上前作揖道:“爺您好,冒昧問一句,李三叔可是在這裏?”
那人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尋他做什麼?”
單樅道:“我是他侄子李三介紹來的,給李三叔打個下手。”
那人笑道:“原來你就是大侄子寫信介紹的人,瞧著還算機靈。我就是他三叔,你也跟著他一起喚我三叔罷。”
單樅忙拜了個大禮道:“見過三叔。”
三叔道:“這批貨卸完了,你且跟我來。”單樅喏喏稱是,瞧著夥計們卸下各種貨物,三叔一個個仔細對賬,好半日才全部對完,在最後勾上一個紅圈,隨後就進了門。
茶樓的後院比後門口更加忙碌,刷碗的、燒水的、泡茶的、做點心的,來來回回,隨著大堂裏客人的喚聲起起伏伏。單樅偷眼看著,記在心裏,絲毫不敢怠慢。
三叔帶著他一路和人打招呼,若有人問起來,就說是遠方的小侄子來做事,拐彎到了一間小屋前,推門進去。單樅見三叔坐下,自己也不敢坐,立在一邊,聽他說話。
“你這後生倒是機靈。”三叔頷首道,“我侄兒在信上說你踏實可信,我姑且先不說什麼,看你自己做事了。”
單樅忙道:“多謝三叔提攜。”說著便從包裏取出一個竹罐,雙手遞上,“知道三叔嚐遍天下名茶,小侄這裏沒什麼好東西,自己親手炒的一點野茶,權當一點心意。”
“野茶?這倒是天下茶葉的開山祖師了。”三叔道,“邊上有個小間,是給夥計燒水做飯用的,現在忙時沒人用,你且去給我泡一盅茶來。”
單樅應了,轉角出去打水。杭州之地水質優良,好水自然出好茶,茶樓的競爭也是尤為激烈,天水茶樓占了塊寶地,院裏井水就甘甜清澈,但他瞧著夥計卻不是用井水泡茶,而是去茶樓後麵的小山丘裏打水。
他跟著去那小山丘,卻也隻是幾步路之遙,有一汪清泉,泉水比井水多了一份清冽,堪比原本自家屋後的那眼泉水。於是便提壺灌了些,回屋放爐上燒開了,燙了杯子,注入杯中,待茶葉舒展開後用碗蓋濾了水,再注水,方才端著送了上來。
三叔也不問,略抿了一口,不禁露出微笑:“果然是開過茶館的,識得茶道。我侄兒說你獨自一人支撐茶館,也難為了。”
單樅謙虛道:“隻是鄉野粗茶,手藝不精,還需三叔點撥。”
三叔聽得很是受用,道:“這茶樓不比鄉間茶館,個中門道甚多,我看你先去跑堂斟茶,熟悉了套數後再慢慢來。”
當下議定,單樅先去了夥計住所放包袱。所謂住所隻是一間大些的平房,一溜排著睡,出門在外圖個小心,將銀票貼身藏著,自知今後不比在家時,萬事謹慎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