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到，讓易陽侯離開這座城市，是不是太狠心了點。
顧煜城推開了辦公室的門，如幾年前所說，他將自己的辦公室讓給了小孩。
室內淡淡的彌漫著一股煙味，顧煜城輕咳了一聲，淩霄然才從那堆公文裏抬起了頭，卻是一臉的疲憊。
“這麼多的工作，子墨肯定一下子適應不過來。”
淩霄然趴在了一堆文件上，他喃喃道：“我要為兄長分憂。”
顧煜城勾起了一抹笑，他斟了一杯水，坐在了淩霄然麵前，“你以後想事情要從大局出發。”
淩霄然依舊趴著，這是斜睨了他一眼，“你什麼意思？”
顧煜城斂起了笑容，他冷冷說道：“你準備借兵給方童暮？這種東西怎能說借就借！”
淩霄然突然坐直了身體，“我當時還不一樣把兵借你打陳德安了！”
“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顧煜城輕咳了一聲，對他對視著，“你現在是副總司令，隨便調動軍隊，還沒來得及打日本人，國內就亂的一團糟。”
淩霄然不說話，卻依舊是一臉的不服，他拿起顧煜城斟給他的水，咕隆咕隆地喝下去，但沒瞧他一眼。
顧煜城歎了一口氣：“子墨，待兄長百年之後，中國就得靠你。”
淩霄然忽然將水杯重重地放下，碰到桌麵之後發出清脆的響聲，水有些瀉出來漫濕了文件，他大聲說道：“這是什麼話？再說……兄長不是還年輕麼！”
他的眼神盡是焦急，連聲音都不禁有些嘶啞。
顧煜城默不作聲，隻是又站起來，他抿了抿唇，“再怎麼年輕，也比你大了十歲。”
十年，是他們之間無法跨越的鴻溝。
淩霄然突然發現，無論他怎麼追逐，唯獨時間這一點是他無能為力……按理說，顧煜城會比他先走一步，然後留他一個人在世間，去坐擁他的江山。
所以顧煜城現在就教著他，教他怎麼成為中國第一人。
顧煜城轉身準備離開，他喉頭發緊，有些話卻沒說出口。
子墨……你既然生在軍閥門楣，就不能單純下去，我不知道還能護你多長時間。
淩霄然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怔住了……就覺得有些東西近在咫尺，卻無法去擁有，他的身軀修長而高挑，穿起軍裝一如在廣州機場初見的時候，英姿勃發。
這樣的人，怎麼會老？
他突然站起身子，幾個箭步衝上去，從後麵抱住了他。
他將頭擱在了顧煜城的肩上，那三個黃星的肩章突然刺眼地很，他喃喃在他耳邊說道：“兄長……對不起。”
淩霄然能感受到顧煜城的身子微微一震，卻沒有做聲。
淩霄然又將他抱緊了些，勒得兩人都要喘不過氣來，那淡淡的煙味猶在鼻腔彌漫著，兩人卻是一陣沉默。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
淩霄然的下顎擱在他的肩上，不知是汗水還是別的，濡濕了他的頸窩。
淩霄然低了低頭，才發現自己的鞋帶掉了，他隻好放開了狐狸，彎下身子七手八腳地係著鞋帶，左掰來右掰去，就是弄不好。
顧煜城看著他這副模樣，隻是歎了一聲，便也彎下身子，將他的鞋帶握在手裏，快速地打了一個結。
“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沒學會係鞋帶。”
“嗯。”
淩霄然答得非常爽快，不覺得這有什麼，他反倒揚起一抹笑，“你說過要幫我係一輩子的鞋帶。”
“……”
顧煜城不語，明白自己這一輩子就栽在這個人手裏，卻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