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問了護士鄭允浩的病房,護士說已經過了探望時間,我撒謊說我是從F市趕過來的,一會就要回去,還把已經作廢的火車票拿出來衝她晃晃以示證明。
我一個人走在醫院的走廊,才覺得緊張起來。該怎麼辦呢?該說些什麼?我都不曉得,我甚至開始有些變態地祈禱,鄭允浩麻藥勁還沒過還在睡覺。磨磨蹭蹭磨嘰了半天,卻發現已經到了他的病房外。幾次伸手想去敲門,都停到半空又縮回來。
反反複複好幾次,心裏還沒準備好的時候,手已經先於意識把門推開了。
“誰?!”鄭允浩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我挪進病房裏,努力調整著呼吸,閉了幾秒鍾眼睛以適應黑暗。
“是在中啊……”他叫了我的名字,“在中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啊?”
透著月光,看見他的左眼處附了厚厚的白色紗布,我的眼前又出現那道鮮紅的血。
“被學校抓到怎麼辦啊?”允浩擔憂的聲音在黑暗裏悠悠地傳來。
“不會的……”酸酸的感覺,從我心髒一直蔓延到手心裏。
“站那麼遠幹嘛?過來啊……”半躺在床上的允浩衝我勾勾手。
“允浩啊……對不起……”我蹭到床尾,實在不知道再說什麼,就把藏在背後的向日葵舉了起來。
“向日葵!”我從大束的向日葵間看見鄭允浩那一如往日的喜悅神情時,忽然覺得心裏踏實了很多。
“在中,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向日葵的?”允浩的聲音興奮得像個得了獎品的小孩子一般。
“我聽昌瑉說的……”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我在心裏狠狠地罵著自己,金在中你就撒謊吧,KAO!
鄭允浩接過花束,上下左右轉來轉去地看,笑得比向日葵還燦爛,“在中啊,謝謝你!”
“對不起……”看著這樣的允浩,我更加覺得內疚。
“在中……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啊!害你被昌瑉……疼嗎?”你都被我傷成這樣了,居然還在還為我擔心?
“不是的……允浩,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如果再說下去,我一定會在允浩麵前哭出來的!我轉身開門,落荒而逃。
不是的,怎麼會是你說對不起呢,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害你受傷,害你疼……
第二天,我從課上偷偷地跑到醫院,想再看看允浩,再去問問醫生他的情況,連帶把醫藥費給他交了。到了醫院,看見一對夫婦帶著一個女孩子在護士辦的前台那兒打聽允浩的病房。男人很高大,臉如同雕刻一般的硬朗;女人微微的胖,梳著好看的頭發,眉眼慈祥;女孩子長的很漂亮,細細的看,很像允浩。
“老公,兒子不會有事吧?”問過病房所在,女人帶著擔憂的聲音就傳過來。
“不會的,不會的……”男人拍著女人的手,從我的身邊走過去。我站在一邊,看見那個女孩子依舊站在那裏上下打量著我。
“智慧,你幹嘛呢,快過來!”婦人見女兒沒跟過來,回頭喊了一句喊。
“來了!”女孩子爽快地應了聲,小跑著跟了上去,還不忘有回頭看我一眼。
我的手在口袋裏緊緊地攥著錢,挪不開步子。
出了醫院,我直接去了學校外麵的地下超市邊上的那個小飾品店。老板娘摸著我的耳朵,用筆點了一個點,接著就用“槍”對著那一點打進去了,麻麻的疼……
站起來攏起那撮頭發,我看見一個閃閃的耳釘,正在我的耳朵上麻木的宣泄情緒抑或是沉默的訴說銘記。
“這幾天不要碰水,也不要取下來,不然發炎有你受的。”老板娘重新點上煙,用那塗滿猩紅的手指夾住,吸了一口,細細地陶醉著……看著那慢慢隱下去的煙圈,摸著那個新長在耳朵上的銀針耳釘,既然疼了,就一起疼吧。
就像孤獨,總是伴著寂寞而來的……
我終究是還是沒有再去看鄭允浩。
一個禮拜後,允浩回來了。我進宿舍的時候,看見他站在窗前,陽光照過來,他的四周都是那樣蒙蒙的,那個高大的剪影,仿佛刻在了那裏,連同寫字台上是那個插滿向日葵的很大很大的礦泉水瓶,成就了一幅很美很美的畫。
那些向日葵依舊燦爛,鄭允浩卻已經不是原來的鄭允浩,是眼角多了傷疤的鄭允浩;金在中也不再是金在中,而是多了耳洞的金在中……
“你告訴在中我喜歡向日葵,你轉性了還告訴在中這個?!”
“MO?我沒說過啊!”
……
我趴在床上寫日記,聽到對門宿舍開門的聲音,接著走廊一片安靜。金在中,你真是蠢死了!撒謊也真的不會找個好點的理由,全世界就數他鄭允浩最清楚你和沈昌瑉有多不待見對方……活該受死!
宿舍裏一直靜悄悄的沒人回來,我寫完日記就睡覺了。迷迷糊糊間看見一個少年,趴在我床頭摸著我的耳釘,嘴裏不停地說著:“在中,疼嗎?疼嗎?……”
我們宿舍因為允浩回來熱鬧了很多,但是我、俊秀、允浩三個基本上還是不怎麼講話。李宸說什麼的時候,我們也隻是聽著,時不時插上兩句,但卻不主動相互交流。沈昌瑉自從籃球賽就沒進過我們宿舍,使得宿舍越發的冷清。
我們一如既往該幹嘛幹嘛,但是上體育課我寧死不打籃球了。坐在銀杏樹下看著鄭允浩他們在籃球場上瘋跑,我忽然想起來我的畫板、畫筆還有那些被我封存的繽紛的顏料。我呼呼地跑到學校的小超市,買了一大疊素描紙還有鉛筆,又呼呼地跑到畫室去。畫室裏隻有一個做清理的老教師在,看見站在門口大喘氣的我,放下手裏的髒水桶,走到我麵前,“小心翼翼”地問我:”同學,你有事嗎?”
我看著老師,懷裏抱著紙和筆,咽了下口水,畢恭畢敬地問:“老師,我不是繪畫組的,我隻是想要畫一幅畫……”說到這,我看老師的臉色沒什麼變化,就繼續說了下去:“但是,宿舍不方便,我想在畫室空閑的時候用一下這邊的畫板,可以嗎?”
老師並沒有言語,我以為他會拒絕我,有些難過。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那老師便說:“去吧,好好畫,這邊的周二和周五下午都是空的,你有時間你過來吧。還有我住在學校裏,幾乎沒什麼事情我也是會來的。你要是有時間,也可以晚上過來,不過不能耽誤學習。”
“謝謝老師!”我笑著衝他鞠了一躬。
再抬頭的時候發現老師微笑地看著我,指著後麵靠窗邊支著的畫板講:“隻有那邊的一個是空閑的,你去吧。”
我到位置上坐下,將畫紙鋪到畫板上固定,開始削鉛筆。12月的陽光照在紙上,能看清紙上細小的紋理。很久沒有畫畫的我,用手撫摸著畫紙,不停地調整著呼吸讓自己得以平靜下來。
從三樓的畫室望下去,就能看見籃球場。體育課還在繼續,可能是中場休息了,幾個大男生手裏拎著礦泉水瓶子坐在籃球架下麵,喜笑顏開。我看著正在和沈昌瑉小打小鬧的鄭允浩,和那個在火車上雀躍的影子漸漸重疊,心也慢慢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