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囚軍營手足重完聚試降書將帥各成功(1 / 3)

詞曰:非越非吳因何惱,無端將麵花打老。獻首求榮,原圖富貴,先自

被他刑拷。脈脈愁思心如攪,聞說道同胞來了;細問離蹤,幾多驚愧,深喜

邀天垂報!——

右調《明月棹孤舟》

且說林桂芳自軍門晏罷之後,奉邦輔將令,著諸將並力攻城;連攻了兩晝夜,反傷了許多土卒。皆緣賊眾知道罪在不赦,因此拚命固守。這日在營中,看著軍士修理雲梯、轟車之類,隻見中軍官稟道:“有本鎮屬下守備宋體仁,今鎮守夏邑縣,遣兵解到夫婦二人,言在夏邑路西十八裏內,被巡邏軍士拿住,審明男叫朱文魁,女殷氏,俱虞城縣人,為賊將喬大雄拿去,住居富安莊,實係賊眾停留之地,請兵剿除。今文魁身邊還帶著許多銀兩,未查數目;外有該守備詳文一角,呈覽並請示下。”桂芳心內疑惑道:“這人的名字,不是朱相公的哥哥麼?”隨即到中軍帳坐下,看了來文,吩咐左右,“帶人來!”少刻,將男婦二人帶人,跪在下麵。林桂芳問:“你叫朱文魁麼?”文魁道:“是。”又問道:“殷氏是你妻子麼?”又應道:“是。”又問道:“有個朱文煒是府學秀才,住在虞城縣柏葉村,你可認得麼?”文魁隨口應道:“這是小人的兄弟。”桂芳道:“他妻子薑氏,可在家麼?”文魁心下大驚道:“怎麼他知道得這樣詳細?”忙稟道:“小人兄弟文煒,已同妻子薑氏,四川探親去了,如今尚未回來。”桂芳笑道:“我把你這千刀萬剮狗攮的,我也有遇著你的日子!你做的事體,本鎮備細都知道;我也沒功夫與你這驟子-的較論。”吩咐左右:“先打他五十個嘴巴!”眾兵喊了一聲,打得文魁鼻口流血,頃刻青腫起來。又著將殷氏也打五十個嘴巴。眾兵又喊了一聲,打得殷氏哀聲不止,將左腮兩個牙也打吊了。打完,桂芳問解來的兵丁道:“他的銀子在何處?”兵丁們稟道:“小的們彼時搜揀出來,在本官麵前呈驗,本官仍交還他,如今都在身上帶著。”桂芳道:“取出來我瞧!”左右向文魁身邊取出,放在一旁。桂芳問殷氏道:“你身邊有多少?”殷氏道:“並沒一分。”桂芳向左右道:“搜!”殷氏聽見要搜他,連忙從身邊取出來,道:“隻有這一百多銀子。”桂芳道:“你怎麼說一分沒有?我知道你這小瀅婦子狡猾得了不得,朱文魁硬是你教調壞了。吩咐再打二十個嘴巴。殷氏痛哭求饒。桂芳道:“我分明沒有夾棍,若有,我定將你這兩個喪良心鬼,一人一夾棍才好!”吩咐左右又打了十個。桂芳著書吏與了批文,打發押解兵了回去。又兌了銀子數目,共四百餘兩,交付中軍收存。文魁同殷氏除埋了外,還共帶銀六百餘兩,被夏邑兵丁刮刷了二百多兩,所以隻有此數。桂芳複問文魁道:“你殺的賊頭在那裏?”文魁將氈包遞與軍士,軍士打開,桂芳看了,問文魁的原委,並富安莊內舉動。文魁都據實稟說。桂芳道:“你兩個真是廉恥喪盡,還有臉來獻頭報功。本鎮今日隻不往反叛裏問你,還是看你兄弟的情分。”吩咐押在後營鎖禁。朱文魁與殷氏摸不著頭腦,倒象與林總兵有大仇的一般,這樣處置。殷氏哭得如醉如癡,同往後營去了。

桂芳著人去北營將林岱請來,詳言朱文魁夫婦報功,並各打了幾十個嘴巴,監禁後營的話:“心上快活不過,因此叫你來商議,還是當反叛的處死,還是解赴軍門?若教朱相公知道,那孩子又要討人情。”林岱道:“父親這件事做得過甚了!受害者朱義弟,我們不過是異姓知己,究竟是外人;他弟兄雖是仇敵,到底是同胞骨肉。況朱文魁妻被賊瀅,家被賊破,報應已極,我們該可憐他才是。況他又是殺賊投首,父親如此用刑,知者說是為文魁弟兄家務事;不知者豈不生疑?且阻將來殺賊報功之路。就是朱義弟聞知,也未免心上不歉反,又將他的銀兩拘收,越發動人議論了。”林桂芳聽了,有些後悔起來。勉強笑道:“我不管他是誰的哥嫂,象這樣人不打,便打何人?”林岱道:“朱義弟事,軍門大人前已盡知,莫若將此事啟知曹大人如何發落。文魁既說富安莊是反叛巢袕,這事豈可隱昧不言?父親還該親到轅門一行為是。”桂芳道:“我收他的銀子,本意是與朱相公使用;你方才的話,說得有理,我此刻就見軍門。”又吩咐中軍道:“朱文魁,我兒子與他討了情分,可將他夫妻鎖開了;那四百多銀子你當麵交與他,說與他知道。”說罷,父子一同出營。林岱回汛,桂芳到軍門處稟見,曹邦輔請入相會。桂芳將朱文魁殺賊報功,井自己處置的話,詳細啟知。邦輔大笑道:“打得爽快!若教朱參謀知道,雖本院亦不好動刑矣!”桂芳道:“文魁言富安莊實群賊家屬潛聚之所,理合遣兵剿除。”邦輔道:“這事使不得!本省象這莊村,竟不知有多少,隻可付之不見不聞。嗣後若有人出首,非師尚詔己親骨肉,一概不準,可暗中記名,俟平師尚詔後,自然要細加查拿;此刻一拿,內外皆變,非弭亂之道也。”又著人請朱參謀來。少刻,文煒拜見。邦輔就將桂芳言語,說了一番。文煒聽知哥搜從賊巢遁歸,又聽知桂芳重加責處,心上甚是惻然。回稟道:“生員祖、父功德涼薄,因此蕭牆禍起,變生同胞;家門之醜,不一而足。今夫妻於萬死一生中,匍匐於義父林總鎮營內,情甚可憐。生員欲給假片時,親去看視,未知可否?”說罷,淚眼盈眶,不勝淒楚。桂芳見此光景,覺得沒趣起來。邦輔道:“令兄備極頑劣,你還如此體恤,足征孝友。本部院安有不著你看望之理!就是林鎮台薄責幾下,亦是人心公憤使然,你慎毋介懷!”文煒道:“生員義父,素性爽直,就是生員祖,父在世,亦必大伸家法,義父代生員祖、父行法,乃尊長分內事,何為不可?”說罷,同桂芳辭去。到了東營,文煒參拜了桂芳,桂芳又自己說了幾句性情過暴的話,方著他到後營。文煒走將入去,見他哥嫂臉上青紅藍綠,與開了染匠鋪的一般,上前抱定文魁,放聲大哭。文魁看見是他兄弟文煒,置身無地,也放聲大哭;殷氏也在旁邊大哭。三個人哭下一堆。哭了半晌,文魁跪下道:“愚兄原是人中畜類,你看父母分上,恕我罷!”文煒也連忙跪下,叩頭道:“哥哥休如此說!此皆是我兄弟們時命不通,故有此分離之事。”又起來向殷氏下拜。殷氏幸虧臉上蓋了許多嘴巴,不然也就羞成火炭了;連忙還禮不迭,一句話也不敢說。三人方才坐下,文魁就要訴說自己的原委,文煒道:“哥哥嫂嫂患難,兄弟知之至詳至切;倒是兄弟的事,哥哥必不知道,待兄弟詳細陳說。”遂從四川遇冷於冰起說,到薑氏同段誠家女人寄居在冷於冰家。文魁夫妻聽了,又愧又喜,一齊合掌道:“但願我夫妻做萬世小人,隻願你夫妻重相聚首,多生些桂子蘭孫,與祖、父增點光輝,我夫妻亦可少減罪過。”文煒又說目今與軍門曹大人做參謀。文魁大喜道:“此皆吾弟存心仁厚,故上天賞以意外遭逢;若我夫妻的際遇,真令人不堪回想!”文煒又道:“林大人是爇腸君子,哥嫂切勿介意!兄弟在軍營中辦事,不能時時相見;我送哥嫂到林義兄營中住幾天,待平賊之後,自可朝夕相聚,家中斷去不得,兵慌馬亂,恐再蹈意外之虞。”隨向林桂芳家丁道:“你們與我叫段誠來!”不相段誠在帳外已久,聽得叫他,答應了一聲,走入來也不與文魁夫妻問候叩頭,白白的站在一旁。倒是文魁道:“段誠,我臉上甚見不得你!”段誠和沒聽見的一般。文煒吩咐道:“你到北營先鋒林爺處,就說是我的胞兄嫂,今日暫去後營內住幾天,一切飲食照拂一二,改日麵謝。”段誠去了。文魁道:“愚兄在賊巢中,帶來銀四百餘兩,固是不潔之物,老弟可收用了罷!”文煒道:“兄弟在軍營,正缺使費,此銀來得甚好。”急忙收下。殷氏向懷中也掏出那兩包珠子,打開向文煒道:“此是我的兩包臭物,不知二叔肯賜光不肯?”文煒道:“此珠大而白潤,甚好;但軍中用他不著,嫂嫂留著罷!”殷氏羞得哭了。文煒恐傷兄意,改口道:“我不是不收嫂嫂的,實因軍營用他不著,既承眷愛,我將來與弟婦用罷。”說罷,即揣在懷中,殷氏方才止住淚痕。不多時,林岱的家丁著人抬兩乘轎來接。文煒將銀子、珠子俱交與段誠,又到桂芳處稟明,方同文魁、殷氏出營,自己也回西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