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 3)

就算是真的,我媽說得也沒錯,你就是幹活不仔細不認真,不僅魷魚不會切,碗也洗不幹淨!

馬玲怒了,我們家就那麼切魷魚!你怎麼就認為你媽切得對?誰規定魷魚必須切成十字了?碗洗得不幹淨?誰告訴你的?你媽是不是?我就知道她不喜歡我,她挑撥離間!

範曉南揚起手,想打馬玲,馬玲含著眼淚把臉迎上去。範曉南甩了幾下手,又放下,我不打女人,不和你說了,你好好反省自己的錯誤!

範曉南說完轉頭就走,奔命似的,一步並作兩步,頭也不回。

馬玲的眼淚嘩地一下子淌了下來,她一邊哭一邊思索,魷魚切得不好她承認,但碗洗得不幹淨她就想不通了。為了把碗洗幹淨,她放了洗潔精,又衝了N次水。不可能洗不幹淨。肯定是婆婆故意栽贓,故意放大她的缺點給範曉南看。想到這裏,馬玲衝範曉南大喊,你不要走,我現在給你媽打電話,我一定要問問你媽,我怎麼得罪她了,她在背後叨叨我。

範曉南聽到這話馬上轉過身,本想發怒,看到馬玲臉上滂沱一片,又有些不忍心了。範曉南滿臉堆笑,快步走過來抱著馬玲,好啦好啦,別生氣啦。氣大傷身,小花貓會很早變成老太太的。

馬玲推開範曉南,氣呼呼地說,我不,我一定要洗掉我的不白之冤!

哪有不白之冤,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好啦,老婆,親愛的老婆,我們和好吧。

小吵小鬧,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僅影響不了夫妻感情,反而是一種溝通,這不,剛才還吵得死去活來的小夫妻,現在又親密無間了。兩個人躺在床上,範曉南摟住馬玲的腰,學著馬玲生氣的樣子說話,馬玲學著範曉南生氣的樣子說話。說著說著,兩個人就衝動起來了,馬玲也不知道哪一根筋搭錯了,竟然允許範曉南沒有任何裝備就進去了。

馬玲竟然夢見了李芝麻。

如果沒有記錯,這是馬玲長這麼大第一次夢見她,第一次在夢中與她交流。李芝麻和馬玲並排坐在家裏的沙發上,她們一邊吃水果一邊看電視。馬玲心裏特別高興,向往了很久的母女恩愛場麵終於出現了。李芝麻無比溫柔地摸著馬玲的頭發,問她過得好不好,範曉南有沒有欺負她,婆婆對她怎麼樣,馬玲一一回答。李芝麻摟了一下馬玲,既然這樣,媽媽就放心了,你好好和範曉南過日子吧,我要回老家去看看。

說完李芝麻就走了,馬玲急得不行,天又黑,又下著雨,您明天走不行嗎?

李芝麻不聽,執意開門走了。馬玲恍然覺得他們所處的房間根本不是房間,而是一個道具做的籠子。籠子裏是她們母女倆,籠子外圍著很多觀眾。馬玲不知所措地待在原地,這時候一個男人走過來恨恨地罵她,你怎麼演的?你應該追出去啊!

馬玲終於想起來自己在演節目,像上大學時演的那樣。馬玲跌跌撞撞地追出去,結果一腳踏空,馬玲慘叫著摔下來了。原來那不是樓梯,那是無底洞,馬玲覺得自己的身體像一枚子彈,耳邊的風都聽得清楚。因為緊張,馬玲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緊緊抓住範曉南的腳。

雙人床二米寬,範曉南睡著睡著就把身子橫了過去。此時,他的大腳正窩在馬玲的懷裏。馬玲推開範曉南,驚魂未定地環視房間。厚厚的窗簾拉著,陽光仍然固執地透過縫隙鑽了進來。馬玲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上午十點了。

馬玲剛想起床,突然想到今天是周日,她又躺下來,拿腳在範曉南臉上晃著。手機的響聲嚇了馬玲一跳,拿起來發現是表姐劉娜子的。

喂。姐啊!

還知道我是你姐啊?結婚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告訴一聲!太過分了馬玲!別的不通知也就算了,我就在你身邊,結婚都不告訴我。要不是大姨說,我估計還不知道呢!

對不起,姐,我們就領了一個證,沒有大辦。

這和大辦不大辦有什麼關係?我是你姐,雖然是表親,可我是你在C城的唯一親人。馬玲不是我說你,你的親情太淡了點。在C城讀書四年,你來我家的次數可以數得過來。

劉娜子說得是實情,馬玲不太喜歡去劉娜子家裏的主要原因,是和劉娜子沒什麼話說。劉娜子從小和馬玲攀比,嫁到C城後,因為生了一個兒子就在家裏當全職太太,談的話題除了衣服就是首飾,要麼就是如何打扮,馬玲去一次就受一次商業洗禮。有一個媽已經夠了,再來一個表姐,還讓馬玲活不活啊!

馬玲不去,劉娜子也不求著,在她眼裏,馬玲屬於油鹽不進的小傻子。要不是馬文化生病了,劉娜子才不會主動給馬玲打電話呢。

馬玲心裏一沉,我爸什麼病啊?

喝酒後摔了一下。

馬玲的頭轟隆一下。馬文化以前是不喝酒的,之所以越老越喝與李芝麻有很大的關係。李芝麻和馬文化結婚後,早就忘了愛情的甜蜜,一直在俗世的生活中掙紮。李芝麻經常當著別人的麵埋怨馬文化,這不行,那也不行。在家裏麵,李芝麻絕對是一個強勢女人,馬文化一副為了把日子過下去忍辱負重的樣子讓馬玲記憶深刻。在馬玲很小的時候,李芝麻總是讓她回答,爸爸好還是媽媽好,縱然馬玲心疼爸爸想說爸爸好,但因為李芝麻的強勢,她總是回答媽媽好。馬玲的回答讓李芝麻很滿意,也更加鞏固了李芝麻在家裏的地位。家裏的大事小情都是李芝麻說了算,隻要她喜歡的事情大家都要喜歡,她反對的事情大家都要反對。馬文化本來就性格內向,凡事硬悶在心裏,喝幾杯酒還得看李芝麻的臉色。

馬玲有些恨李芝麻,她對父親好一點,父親能老喝酒嗎?不喝酒肯定摔不了跤。摔了跤住了院連個招呼也不打,還讓劉娜子傳話。真是太過分了!馬玲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傷心。

範曉南走過來摟住她,老婆,別哭,爸不會有事的。爸是好人,肯定不會有事。

還沒見呢,爸叫得倒是很利索。馬玲收拾好東西,範曉南也跟著出來了。範曉南說,我和你一起回去,哪怕你媽不讓我進門,哪怕她打我罵我,我也認了。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帥女婿更要見丈母娘了。

路上,範曉南一個勁地安慰馬玲,你不要擔心,雖然你媽也反對我們,但我向你打包票,你媽一看到我,肯定馬上就接受我了。

為什麼?

範曉南有些自負地說,因為我長得帥啊!江一水是什麼模樣,我是什麼模樣!

得了,我媽才不是外貌協會的人。

我知道我家沒有江一水家條件好,但日子不是人過的嗎?誰能肯定我將來不能發大財,不能比過江一水?所以我們要好好過,你媽看我們過得幸福,自然就不會反對了。

馬玲和範曉南坐了兩天一夜火車奔過來的。範曉南給老丈人帶了C城的酒,給老嶽母帶了C城的特產。兩個人拎著一大堆東西來到家裏,結果鐵將軍把門。經過詢問鄰居,馬玲才知道父親不是簡單地摔了一跤,而是摔成了植物人,已經在醫院躺了三個多月了。

馬玲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範曉南看著馬玲一邊跑一邊哭,心裏也特別不是滋味。兩個人趕到醫院後,看到馬文化獨自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在他身邊坐著一個護工,護工正焦急地看表。見馬玲哭著撲進來,護工嚇了一跳,喂,喂,你是誰啊?

馬玲撲在馬文化身上,爸,爸,您怎麼了爸?

馬文化雙眼睜著,但眼球不會轉動,嘴唇微張,好像要說什麼話一樣。馬玲一邊哭一邊搖著馬文化,馬文化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範曉南拉起馬玲,你別這麼用力晃,你爸會疼的。

護工已經知道了馬玲的身份,滿臉不屑,能感覺疼就好了!你媽拿針紮他,他都沒反應!

馬玲呼地一下子站了起來,衝著護工嚷,你說我媽拿針紮他?

護工快言快語,是呀,她可能也是希望你爸能疼,能有感覺。唉,你媽也不容易啊,又要顧著店裏,又要顧著你爸。換誰都受不了。我已經三個月沒回過家了,正好你們來了,你們盡盡孝,我要走了。

範曉南點頭,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護工一邊急急地收拾東西一邊說,我不回來了,家裏事多。我其實早就給你媽說過了,她一直不讓我走。你們好好陪陪老人家吧。他都這樣了,你們做子女的可得好好陪陪。要不然你們良心怎麼安穩呢?

那好吧,麻煩您交代一下我都需要注意什麼。

護工和範曉南交代著,馬玲拉著馬文化的手,湊在她的臉上說,爸,爸,我是馬玲!您能聽到嗎?爸,您聽到了就轉轉眼珠,爸!

馬文化仍然一動不動。

馬玲傷心地撲在馬文化身上哭了起來。

範曉南安慰馬玲,植物人蘇醒的例子不是沒有,我們好好照顧你爸,他一定會蘇醒過來的。

馬玲想想也是,她讓範曉南守著馬文化,自己去找醫生問問馬文化的情況。範曉南看著病房裏一片狼藉,開始動手收拾。馬文化住的是兩人房,另一個床上空著,估計護工偷懶,馬文化身上散發著一種難聞的混合味道。範曉南打了水,又洗了一個毛巾,認認真真地給馬文化擦了一遍。之後,他坐在病床邊,一邊給馬文化剪指甲一邊想著他們竟然以這樣的一種方式見麵,真是戲劇啊。

人生就是戲劇不是嗎?

範曉南正給馬文化剪著手指甲,李芝麻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看到範曉南,她大為驚喜,哎呀,你剛來吧?你這小夥子真是利索啊。這房間也收拾了,還把我們家老馬收拾幹淨了。真是不錯啊,小夥子,你好好幹,如果幹得好,到時候我再加錢。

範曉南差點暈倒,雖然自己坐火車風塵仆仆,但也不會和護工混為一談吧。範曉南正要說什麼,鼻腔裏突然湧進一股大便味。李芝麻一邊放包一邊驚叫,啊,又拉啦,快,小夥子,他這幾天不知道為什麼老拉稀!

範曉南暈了,看著李芝麻利落地拿出紙尿片,利落地翻動馬文化的身子,範曉南才知道老丈人拉屎了。範曉南吸著鼻子,去幫李芝麻的忙。因為沒有經驗,折騰了好大一陣才搞好。李芝麻有些不滿地盯著範曉南,你不是幹過嗎?怎麼這麼不利落?

範曉南苦笑,媽……

李芝麻臉色大變,你說什麼?你叫我媽?你沒毛病吧?

正在這時,馬玲臉色陰沉地進來了,李芝麻一見明白了幾分,收拾了馬文化的髒物準備拿出門去。

馬玲衝著李芝麻嚷,我爸都成植物人了,你怎麼不告訴我?

李芝麻冷笑著說,你會回來嗎?你會為了你爸拋棄工作、拋棄愛情回來照顧他嗎?

馬玲一時語塞。

李芝麻沒再說話,拿著髒物從馬玲身邊擠了出去。

範曉南衝馬玲吐了一下舌頭,你媽可真厲害!

馬玲冷笑著說,也就是衝著家裏人厲害!

是啊,都把我當成護工了。嘿嘿,有這麼帥的護工嗎?

馬玲不悅地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

範曉南收起笑容,醫生怎麼說的?

馬玲眼淚又要掉下來,醫生也沒有什麼好辦法,隻能等待奇跡。我爸為什麼喝酒?就是因為我媽……

為什麼是因為你媽?

馬玲正想說,李芝麻從衛生間轉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醫生。李芝麻視馬玲和範曉南為空氣,站在馬文化床前給醫生叨叨,以前都是幹的,從上周六開始拉肚子,你看看怎麼回事?

醫生給馬文化作著檢查,馬玲和範曉南圍了過去。

李芝麻嫌馬玲礙事,用身體推了馬玲一下,遠點遠點,別在這兒擋著!

馬玲想發脾氣,被範曉南拉住,為了緩解氣氛,範曉南努力擠出燦爛的笑容給李芝麻,媽,我爸是不是吃了不好的東西啊?

李芝麻根本不搭理範曉南,醫生倒是接過了範曉南的話,也有可能。這幾天病人都吃過什麼東西?

李芝麻回答不上來,轉身叫,老王老王!

馬玲看著李芝麻冷笑。

範曉南馬上說,媽,護工回家了。

李芝麻大怒,誰讓他回家的?他拿了我的錢為什麼要回家?

範曉南一時語塞,臉上騰地一下子紅了。

馬玲向著範曉南,我讓他回家的!怎麼啦?

經過我的同意了嗎?

醫生馬上說,李經理,我看老馬問題不大,我開了幾針,回頭你找護士給打一下。這是你女兒吧?長得可真像你。

李芝麻不給別人麵子但得給醫生麵子,所以忍住沒說話。送醫生走了之後,馬玲和李芝麻吵了起來。

主因是馬玲放護工回了家,內因還是因為馬文化的病。馬玲執意認為父親之所以成為植物人李芝麻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李芝麻除了冷笑之外就是讓馬玲快滾。她不想見到馬玲,從馬玲離開家的那一刻她就沒這個女兒了!

範曉南既不能得罪丈母娘,也不忍心看著馬玲受委屈。左說右勸,娘倆終於安靜下來。範曉南張羅著讓馬玲和李芝麻去吃飯,結果馬玲不去,馬玲坐在馬文化身邊,一邊掉淚一邊嘟囔,誰想吃就吃,我吃不下。看到我爸這樣,我心裏可難受了。

李芝麻發了脾氣,現在裝孝順了,早幹嗎去了?

馬玲也不示弱,我爸這樣,您心裏就不難過嗎?我爸躺在這裏,您還有心情去賣衣服!您的心怎麼這麼狠啊!平時如果您對我爸好一點,我爸也不至於這麼喝……

李芝麻氣得把手裏的包往馬玲身上掄,範曉南眼疾手快,一下子抓住包,他衝馬玲吼,你能不能少說幾句?!回頭把李芝麻往門外拉,媽,她不吃拉倒,我們倆去吃。您大人大量,別和她一般見識!

範曉南拉走了李芝麻,病房裏隻有昏睡的馬文化和傷心的馬玲。馬玲想到李芝麻竟然在範曉南的麵前讓自己滾,和自己過不去,對李芝麻的恨又多了一分。當然,範曉南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向著自己向著沒道理的李芝麻。

飯館裏,範曉南點了幾個菜,但李芝麻沒吃,範曉南也沒胃口。整個晚上,李芝麻都在哭訴,從懷馬玲的時候吐得一塌糊塗,到生了馬玲因為她多病自己飯都吃不飽,以及馬玲長大了如何氣自己……

範曉南心裏向著馬玲,但嘴上要批評馬玲,並一個勁兒地安慰李芝麻。

在沒見範曉南之前,李芝麻恨透了範曉南,覺得他拐了自己的寶貝女兒。見了之後,尤其範曉南伺候馬文化的情景,以及在飯店裏說的寬心窩的話讓李芝麻心生溫暖。

範曉南長得比照片上還要好看,高高的個頭,寬寬的肩膀,皮膚白淨,愛說話,聽起來讓人很舒服;愛笑,有兩顆小虎牙,笑起來有點壞壞的感覺但讓人不討厭。李芝麻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因為看上了馬文化的帥,才不顧一切嫁給他的。

這樣一想,李芝麻多日凝聚的委屈和怨恨似乎消失了。範曉南很會看眼色,極力討好丈母娘,李芝麻說東他決不說西,李芝麻讓他往西他決不往東。範曉南已經在短短的時間內抓住了丈母娘的軟肋,一頓飯吃完,李芝麻就覺得範曉南比馬玲好上一百倍,不,一萬倍。

接下來的日子,李芝麻償還似的、報恩似的,加倍地對範曉南好。範曉南這麼聽話,這麼善解人意,肯定能影響固執的馬玲,肯定會成為改善李芝麻和馬玲關係的重要法寶。李芝麻這樣對範曉南,馬玲不僅不感動還覺得李芝麻做作、虛偽。對自己的孩子都不好,對人家的孩子好能是真的好嗎?李芝麻這樣對範曉南,就是想利用範曉南控製自己。這樣一想,馬玲心裏更不是滋味,除了必須的話,馬玲和李芝麻麵對麵都不多說一個字。

比如娘倆都在廚房,一個給馬文化煲雞湯,一個給範曉南做叫化雞。娘倆共用一個廚房,卻如路人甲和路人乙。馬玲準備煲湯的材料,李芝麻做自己的雞。李芝麻用刀的時候,馬玲去洗菜,馬玲剛洗完了菜,李芝麻就把刀扔在一邊。馬玲也不說話,拿起刀就切。李芝麻忙暈了頭,找不到鍋鏟,馬玲看到了也不吱聲,任李芝麻左翻右找。李芝麻折騰半天找到鍋鏟的同時,看到馬玲繃不住的笑臉,馬上炸了。

李芝麻氣呼呼地說,你明明看到了為什麼不說一句?

馬玲也不示弱,我怕說話會氣著您。

李芝麻更加憤怒,我當初怎麼有你這樣一個女兒。

馬玲冷笑,對啊,您當初為什麼要生下我啊?為什麼不把我送人啊?

李芝麻氣得不行,早知今日我就一下子把你流到廁所裏去了。

馬玲眼裏含淚,我為什麼要回來啊,真是自討沒趣!

李芝麻說,我也沒求你回來!

馬玲想哭,但她極力忍著。

李芝麻仍然叨叨,我說什麼你都認為是不好的,別人是對你說好話,哄著你,但人家是不是你媽。我為什麼要這樣?我為了誰?我活了今天沒明天的為什麼這樣操心,這麼拚命,還不是希望你過得好點嗎?

馬玲嗚咽,您說的都對,是我借了,我對不起您!

還別不服,你換一個媽試試,哪個媽能對你這樣?我李芝麻倒著寫。你小時候體弱多病,媽從來沒吃過一次完整的飯,沒睡過一個完整的覺……

見李芝麻又翻騰舊事,馬玲不想聽,想提前結束爭吵,於是一味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對,請您不要說了。

馬玲這樣,李芝麻不僅沒消氣,反而更加生氣了,你道歉就好好道歉,態度很重要。你和誰賭氣呢?我們是一家人,要溝通。

馬玲急了,我和您吵,您說我不對;我道歉您又說我態度不對,您到底想讓我怎麼樣啊?下跪?磕頭?

李芝麻瞪起眼睛,抹眼淚,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馬玲把手裏的東西往灶台上一摔,走出廚房。

李芝麻正要哭泣的時候,範曉南笑得像花兒一樣跑進來,媽,做的什麼啊,這麼香。

李芝麻臉上的陰雲瞬間散去,啊,做的叫化雞,我的拿手絕活,你聞聞,香不?

範曉南鼻子往前伸,一副陶醉的樣兒,嗯嗯,好香。

李芝麻更高興了,你要愛吃,媽天天給你做。

看著李芝麻對範曉南熱情,馬玲在心裏冷笑。真不愧做服務行業的,翻臉比翻書還快。剛才還在說範曉南這不是那不是,一轉眼視範曉南為親人了。尤其吃飯的時候,對範曉南那個熱情,好像範曉南就是她喜歡的江一水一樣。又是搛菜又是倒酒,笑得像花兒一樣,曉南呀,媽沒兒子,以後我和你爸就指望你啦。

範曉南把頭點得如搗蒜,當然啦,一個女婿半個兒嘛。嗯,不對,是整個兒子。以後您不僅僅有馬玲,還有我。將來你們都去C城,我買一個大房子,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啊。

李芝麻樂壞了,一個勁地誇範曉南懂事。在誇範曉南的時候,還沒忘了踩一下馬玲。她說馬玲從小被自己寵壞了,很任性,在以後的日子裏,範曉南要多讓讓馬玲。馬玲聽著李芝麻的話,臉都黑了,女兒再什麼也不是,也不能當著女婿的麵說啊。馬玲扒了幾口飯就回到房間睡覺去了。

範曉南陪著李芝麻聊天,惹得李芝麻不停地哈哈大笑。馬玲覺得好奇怪,有那麼好笑嗎?用得著這麼笑嗎?在她的記憶中,李芝麻從來沒有這樣對她笑過啊。

睡覺的時候,範曉南進來批評馬玲,覺得馬玲不懂事,老人就得哄著。說得對就聽,不對就不聽。你媽這麼大歲數了,不容易。

馬玲打斷範曉南,你根本不了解情況,你不要摻和我們家的事情。

範曉南特別不高興,你們家?敢情我還是外人啊?

馬玲不悅地說,這和外人不外人的沒關係,你根本不了解我媽。

範曉南來了興趣,說說看,你媽哪裏不好了?

那隻是表麵……馬玲想想不妥,母親再不好,也不應該當著範曉南的麵說。於是收住嘴,你怎麼這麼有興趣啊?

範曉南開始貧嘴,小花貓,我對你的一切都有興趣,這興趣當然包括你媽。以後我們住在一起,我得了解她才會讓家庭幸福。

你真有興趣聽?

當然。

可是我沒興趣說。

那你對什麼有興趣?

我對劉德華有興趣。

我呸,劉德華哪有我帥!

在我心裏比你帥多了。

本是開玩笑的話,範曉南當了真,他帥你嫁他去啊?嫁我幹什麼!

馬玲愣了,人家是明星,你還吃明星的醋啊?

範曉南氣呼呼的,這不是吃醋的問題,這是原則的問題。你媽說得沒錯,你又任性脾氣又不好。對自己的媽都不好,還能對誰好啊?怪不得我媽說……

你媽說什麼啦?

沒說什麼。

沒說什麼?馬玲認真了,沒說什麼你在這兒廢什麼話啊?!

我和你說著玩呢。嘿嘿。你能不能小聲點?

你聲音都不小,憑什麼讓我小聲啊?

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想和你吵。

範曉南翻了臉,真是無理取鬧,我真是後悔,當時……

後悔當時不應該追我是吧?現在來得及,離婚!

離就離!

現在就離!說著馬玲起身穿衣服,結果穿反了。

範曉南拉住馬玲,別急,民政部門晚上不開門。

去你姥姥的。

我姥姥死了。

這時,客廳裏傳來李芝麻走動的聲音,兩個人馬上偃旗息鼓了。

馬玲拉過被子睡覺,範曉南坐在床邊發了陣呆,然後也睡了。不過他沒和馬玲睡三八線,而是伸出手,把馬玲硬硬地拉到懷裏。來,小花貓,我們現在合好,喲,又哭了。對不起小花貓,蔥頭又讓你掉淚了。

一周之後,馬玲和範曉南回家了。

範曉南拎著大包小包,都是李芝麻給他們買的,小到吃喝大到床單小家電,凡是李芝麻認為有用的全部收拾了一下讓範曉南背回來了。那床羊毛被最重,馬玲不想要,但她拒絕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範曉南搶先一步收下了。範曉南笑逐顏開,真心誠意地感謝了李芝麻一番。

臨走的時候,李芝麻掉了眼淚,估計不是舍不得馬玲,而是舍不得這個百依百順的範曉南。而馬玲之所以一步三回頭,肯定不是舍不得李芝麻,而是放心不下馬文化。馬玲站在床前,鄭重其事地與馬文化告別,馬文化仍然和她來的時候一樣,除了淌口水,像個雕像一樣一動不動。馬玲看著馬文化,心肺俱碎,更加怨恨李芝麻。李芝麻似乎也看透了馬玲,百問都無一解釋。談到馬文化的治療問題,李芝麻隻會說聽醫生的,找個護工,她竟然舍不得把店轉掉,一心一意伺候馬文化。

也許,李芝麻是不愛馬文化的,愛一個人能這樣嗎?馬玲在回去的路上,一直糾結這個問題。如果範曉南倒下了,馬玲肯定放棄一切守在他的身邊。

得知馬玲為這事糾結,劉娜子冷笑著問馬玲,你媽守在你爸身邊可以,錢呢?你以為你們家不缺錢啊?

馬玲不以為然,我爸能報銷,家裏也不是沒有積蓄。我媽就是不想伺候。

劉娜子皺眉,你不能這樣說你媽,都是女人,我們將心比心……

馬玲討厭劉娜子說教,好像自己是弱智兒童一樣。她後悔自己來找劉娜子訴苦,簡直是自討苦吃。等到劉娜子把一大堆道理說完,馬玲脫口而出,反正我爸的病也不指望她了,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我給我爸找醫生。

劉娜子怔了一下,你想清楚了,你爸的吃住,還有錢。

馬玲憤憤地說,錢算什麼東西,隻要能讓我爸醒過來,我賣血都成。

劉娜子笑了,賣血倒不必,我問問老白,看看他認不認識這方麵的專家。

白盛是劉娜子的老公,商人,全世界地跑著做生意。馬玲把希望寄托在白盛身上,但一周過去,劉娜子根本沒給她打電話。馬玲打電話過去,劉娜子也不接。馬玲想算了算了,找別人不如靠自己。就在馬玲想去醫院掛號谘詢專家的時候,江一水突然給她來了電話。

自從江一水結婚後,馬玲就沒有見過江一水。所以對於江一水的電話,她備覺驚奇。江一水先是問了範曉南在哪裏,做什麼,好不好,然後又問馬玲的父親的情況,之後才說到重點,他托朋友找了一個老中醫,他可以用刺激穴位的方式治好植物人。

馬玲有些感動,謝謝你。

江一水笑了,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先去一趟,確定了再把你爸接過來。

馬玲好像看到了希望,但希望之後各種問題紛至遝來。先是住的問題,讓馬文化住哪。

範曉南說,我們搬回家去住,你讓你爸住在這裏。

馬玲說又沒有電梯,根本不方便。

範曉南說,我可以背他。實在不行請個護工。再說還有你媽呢。

馬玲無奈地笑,她會放棄生意來這裏伺候我爸?

範曉南說,這有什麼不行啊,馬玲你不要對你媽太有成見,你媽生活得不易。

馬玲看著範曉南,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

範曉南說,不是那麼回事。你凡事站在你媽的角度想想就不會這樣了。

馬玲根本不去想原因,而是覺得範曉南之所以向著李芝麻,就是被表象迷惑了,被李芝麻的小恩小惠給打動了。馬玲絕對不允許範曉南站在李芝麻那一邊,所以她要把範曉南拉過來,壯大自己的地盤。馬玲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再租一個二室一廳的房子,最好帶電梯的。馬玲和範曉南找了好幾天房子,不是房子不合適就是價格不合適,好不容易看中了一套,結果人家聽說要住一個植物人馬上嚇得不租了。

範曉南和馬玲走在回家的路上,兩個人都有些垂頭喪氣。

王秀美打電話過來,範曉南把這事一說,王秀美雖然心裏不舒服,但仍做麵子工程,你們搬回家住,把房子讓給他不就得了。

馬玲很意外很感動,你媽真的這麼說嗎?

範曉南打了馬玲一下,什麼你媽你媽,不是你媽啊?

馬玲點頭,對對,我媽,不,咱媽。

範曉南說,你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媽的優點,很好的一個老人。你要好好對待她。

馬玲說那是當然了。隻要她不給我小鞋穿,我一定會好好對待的。

範曉南說,我媽怎麼會給你小鞋穿?是你自己有時候做事不注意,非得把責任推到我媽身上。

馬玲不高興了,是我捏造的啊?上次去你家……

範曉南煩躁地說,行了行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老記著幹什麼啊。我媽就是有口無心。馬玲我可告訴你,我什麼都能忍,但絕對不能容忍你對我媽不好。

馬玲說,隻要她好好的,我怎麼會對她不好?

範曉南說,得了吧,你對你親媽都那樣。還指望你對我媽好。

馬玲的小宇宙爆發了,那你別指望我,你找別人去!我們家的事情你什麼也不知道,你沒權力說話,給我閉嘴!

範曉南拂袖急走,連頭都不回一下。

馬玲委屈得眼淚滾滾,什麼人啊,什麼事啊,哪兒和哪兒啊。馬玲正在傷心落淚無助之時,江一水的電話又及時地打了進來,江一水就像馬玲肚子裏的蛔蟲,她想什麼、有什麼困難江一水第一時間就能感覺到。江一水在電話裏和馬玲約了去看中醫的時間,而且還提到了房子的事情,江一水已經幫著馬玲在中醫住的附近找了一個小公寓。電梯、家電都全,至於租金江一水說是熟人的房子,短住不要錢。

馬玲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她請江一水吃晚餐的時候,範曉南正在家裏收拾。範曉南把他們的東西打包,並置辦了馬文化來之後需要的東西。包括大小便的器具、一次性手套等,範曉南自己還動手做了一個背帶,以便背馬文化下樓的時候更方便一些。

馬玲請江一水吃的是火鍋。底料是鴛鴦料,江一水吃不辣的,馬玲吃辣的。兩個人一邊吃一邊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大部分是馬玲在問,江一水選擇性回答。馬玲問叢珊忙嗎?他們晚上怎麼吃飯?平時都去哪兒玩啊?江一水則借著回答的問題反問馬玲。

電視裏有一位孕婦生下了世紀寶寶,在記者采訪孕婦並把鏡頭對著剛出生不久的嬰兒時,江一水突然問馬玲,你們想生孩子嗎?

我們目前沒有條件要孩子啊。

那你生出來我養。

馬玲哈哈大笑,你們也不是不能生,為什麼要養我們的孩子啊。

江一水有些不好意思,我這不是挑現成的嘛。你快點生吧,生個世紀寶寶多有意義啊。

世紀寶寶可來不及了,對了,叢珊應該很想要孩子吧?

江一水笑笑,沒有回答,而是把火鍋裏的羊肉撈出來,堆到馬玲的碗裏。馬玲的碗裏不僅堆滿了羊肉,還堆滿了魚、蝦、各種菌類。江一水生怕馬玲吃不夠,一頓飯光顧她了,基本沒吃幾口菜。

江一水偷偷結賬,並紳士地送馬玲回家。馬玲回到家裏,看到房間裏的大包小包,還有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範曉南。不免傷心,自己這麼久不回家,範曉南竟然還能睡得著。

馬玲摔摔打打的聲音驚醒了範曉南,範曉南一躍而起把馬玲摟在懷裏,老婆,你可回來了。

馬玲冷漠地推開範曉南。

範曉南再次摟住她,老婆,你還在生我氣對不對?是我錯了,我今天不應該說那些廢話。對不起,對不起哈!

我不想理你。

但我想理你。你去哪兒了?啊,怎麼身上都是羊肉味。

和江一水吃火鍋了。

範曉南瞪大眼睛,這麼好的事情怎麼不叫我?你眼裏還有沒有親愛的老公啊?

是人家請的我。

江一水為什麼請你啊?範曉南有些吃醋,一個火鍋吃了這麼久?都夜裏十一點啦,你真是過分!

你鬧夠了沒有?馬玲掰著範曉南的手,我要洗澡睡覺了。

範曉南認真地說,還有正事沒說呢,什麼時候接你爸過來?我和我媽說了明天搬過去。

馬玲搖頭,不用了,我幫我爸找了房子,離中醫很近。

多少錢啊?

不用你掏錢。

範曉南有些不爽,我說不掏了嗎,我問問價格的權利都沒有啊?

江一水的朋友,不要錢。

這麼好的事情?馬玲,你聽我說,這房子不要錢可不行,我們不能欠別人的。

再說吧。我要洗澡了。

江一水真夠朋友,不錯,下次我好好請他吃飯。老婆,我給媽打個電話,問爸什麼時候過來合適。

範曉南給李芝麻打電話,馬玲進去洗澡。等到馬玲出來,發現範曉南一臉鬱悶地坐在沙發上。馬玲一愣,怎麼了?

媽不同意爸過來。

為什麼不同意?

媽已經在找了本地中醫,正在治。

馬玲氣得不行,打電話給李芝麻,那小地方的中醫能有這兒的好嗎?

李芝麻說,我會為他負責,你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馬玲摔了電話,窩在沙發上嗚嗚痛哭。範曉南摟著馬玲,心疼地輕拍她的肩膀,老婆,你別哭了,再哭我的心就碎了。

範曉南溫情如水地安慰馬玲的時候,房間裏突然停電了。兩個人熱得不行,隻好輪流衝涼水澡。但衝了就涼快那麼一小會兒,一躺到床上背上馬上熱乎乎的。範曉南和馬玲隻好把門打開,跑到客廳裏在地板上鋪了一張涼席睡。但涼席太小,兩個人根本睡不下。馬玲為了讓範曉南睡著,自己跑到了沙發上,範曉南折騰了半天睡不著,忍不住發牢騷,明天就去買個空調。

先忍忍吧,等到我們買了新房子再說。

那就得把你的蔥頭給熱死了。要不我們搬回家去住吧?

馬玲不想和婆婆住,所以安慰範曉南,並拿報紙當風扇給他扇著,再忍一下啊,來了電就好了,蔥頭要聽話啊。

電風扇吹的全是熱風,我告訴你馬玲,我很難受。我們明天就去買空調吧。

馬玲沉默,空調的事不是第一天提了,從租房的時候他們就想買,但因為空調的價格,還有是租的房子,他們總在買不買之間猶豫著。後來為了節約,他們購買了一台電風扇,可是電風扇在熱天裏吹出來的除了熱風沒別的。

就在馬玲他們為了買不買空調爭吵的時候,叢珊和江一水卻在空調房裏背對背冷戰。叢珊做好了晚飯,江一水不僅不回來吃,也沒個電話,晚歸也沒有一句解釋。叢珊想和江一水吵架,但江一水不和她吵,叢珊像一個棋手,棋藝再高也找不到對手。叢珊趁著江一水洗澡的時間翻看了他的手機通話記錄,上麵明明白白記錄著江一水和馬玲的通話時間,算算就在吃飯前後。叢珊對於江一水瞞著自己約會馬玲,特別氣憤。但她不能吵,不能鬧,她得溫暖江一水,才能把日子過下去。叢珊躺在豪華床上,眼淚汪汪,馬玲真有那麼好嗎,江一水忘記她真有那麼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