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也忙活不過來,也沒有辦法來照顧到這些窮苦百姓。”
“其實盛世的時候,也總有一部分人,在底層的泥沼裏,不得超生解脫。”
“而亂世的時候,也總有些人,吃香的喝辣的。”
“這就是人間,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有些苦難,總得有人去承受。”
靜秋這一次聽的很明白,不像是以前那麼一知半解。
很認真地問道:“如果有一,師傅成為了下至尊,會讓這些人吃飽穿暖嗎?”
元正憐愛的摸了摸靜秋的額頭道:“會,哪怕窮其一生,也會為之奮進。”
靜秋的心情本來是很好的,可看到冬季還有這麼多人吃苦受累,心裏頓時沉重了不少。
以前她覺得行走江湖,是一件瀟灑風光的事情。
現在,她終於明白,江湖不是想象中的那個江湖,人間,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個人間。
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河邊,河流寬約六丈,水勢洶湧,並未覆蓋冰層,河流之上,隻是一根獨木橋。
獨木橋上倒是結冰了,一般人稍有不慎,過橋的時候,就會掉落在河裏,大冬的,掉進了水勢洶湧的河裏,不死也要病危。
元正忽然間心血來潮,對靜秋道:“我們走過這條獨木橋可好。”
乘風而行,不過片刻就能抵達河的對麵。
之所以走獨木橋,大致,元正也是想要體會一番,林廣在過河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
靜秋點了點頭道:“好啊,我走前麵,師傅在後麵。”
元正柔和道:“嗯,你要是走不穩的話,我也會及時扶著你的。”
就在師徒兩人打算過橋的時候,毫無預兆的,這根獨木橋,斷了。
斷成了兩截,掉在了河流,撲通一聲砸出了大片水花,一部分水花蕩漾在了岸邊,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冰,冰層單薄,寒意十足。
元正看了一眼單薄的冰層,下意識的向前一步,將靜秋護在身後。
河的對麵有一人,身高七尺有餘,額頭飽滿突兀,鶴發童顏,一襲白衣,手中有一拂塵,頗有仙風道骨之風采。
元正打量道:“你是何許人也,為何攔我去路?”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橋已斷,公子折身返回可好。”南翁道。
元正試探不出對方的武道修為,輕聲笑道:“我若是想要過河,你又能如何?”
南翁和善笑道:“公子逆而上,恐怕會有傷和,折損自身。”
元正道:“那個林廣,可是你下了降頭,才導致林廣諸事不順?”
南翁道:“林廣數奇,怨不得誰。”
元正冷兄道:“那你為何還要在這裏鎮守,還是,你擔憂我破開了林廣身上的降頭,林廣將會幹出許多讓你背後的人極為頭疼的事情?”
南翁道:“公子是極為聰慧之人,應該明白,有些事,不可人為。”
元正緩緩將獄魔抽出劍鞘,一股凶狂之力盛放開來,劍氣抵達對麵,直逼南翁。
南翁手中拂塵微微掃蕩一番,輕而易舉的破開了獄魔的劍氣。
至此,元正還是沒能試探出這位南翁的武道修為。
不過也知曉,這人,乃是上人。
元正乘風而起,一劍淩空,殺劍出,巨大的劍氣,橫貫宇,轟然一聲落下,刹那之間,這條河流被斬斷。
南翁臉色大變,探出一掌,企圖強行抵抗元正這一劍。
噗!
劍氣不知何時,滲透了南翁體內,一襲白衣染血,南翁步步後退,紅潤的臉色,浮現一抹蒼白,腳跟虛浮不穩。
其身後,雷電纏繞,雲中顯聖。
元正皺緊了眉頭,雖不知對方的武道修為有幾何,可對方不像是尋常之輩,帶著幾分仙家道韻。
南翁低沉喝道:“公子真要逆而行?”
元正亮出獄魔,冷聲應道:“我一直都覺得,人間的氣運分布有所問題,原來是上人暗中掣肘,人間事,人間了,你們上人,為何還要橫插一杠子?”
“林廣到底背負了什麼,能夠讓你這樣的上人,都如此惡意相待。”
“越是這樣,我越是要將林廣招攬麾下。”
南翁氣急,擲出手中拂塵,銀色的光華擴大,轟然一聲,化作一座巨大的銀山,遮蔽日,碾壓而來。
靜秋見狀,臉色大變,幾乎不假思索的拔出了無殤,淩空而起,上去,就是燦爛的一劍。
轟隆隆!
銀山被硬生生的劈成了兩半,掉落在河中,接著,化作無形。
別是南翁了,就連元正自己都覺得頗為不可思議。
這座銀山壓來的時候,元正自身覺得重力增強,就連體內的龍脈,也略微有些不安。
哪裏能想得到,靜秋一劍就給破開了。
起碼元正深知,自己這一劍,是破不開這座銀山。
靜秋氣鼓鼓的道:“師傅是好人,師傅覺得不對的事情,那一定是不對的事情,固然你為上的仙人,可是上的仙人,也有好人和壞人之分。”
“你是壞人!”
銀山被破開之後,南翁的氣勢驟降,整個人的臉龐,充滿嶙峋之感,皺紋橫生,仿佛蒼老了上百歲。
“不曾想到,公子身邊還有這等赤子之心未曾泯滅的人族。”南翁極為傷感的道。
元正道:“是你們幹預了人間的事情,看來有些猜測果然是真的。”
“上古有人皇,上古過後隻剩下了子。”
“爾等當真下了好大的一盤棋,剝奪了我人間諸多好處。”
“今日,就讓你來祭劍。”
元正瞬息而至,一劍橫貫四方,此刻的南翁,行將朽木,根本無力再戰,麵對元正這一劍,幾乎沒有招架之功。
如老僧入定一般,不做任何的反抗。
嘭!
一劍過後,虛空寸寸崩裂,仙風道骨的南翁,刹那之間化作了漫的雪花,消失在了人間。
至此,元正和靜秋,過河了。
看了一眼這條不算寬闊的河流,元正道:“待得帶走林廣之後,便在這裏重新支一根獨木橋。”
靜秋不解的問道:“師傅,為什麼不搭建一座寬闊穩重的橋梁嗎?”
元正柔聲道:“若是寬闊穩重的橋梁,就失去了原本的意義,獨木橋,本就是給很少的一部分人走的。”
靜秋一知半解的點了點頭。
過河之後,元正走了沒一會兒,就看見了那座不算氣派的宅院,門口也沒有兩尊石獅子,就連護衛也沒有。
四方院牆外的雪景,格外的清澈耀眼,元正特意看了一眼周圍的風水布局,也沒有覺得有何不妥的地方。
卻也不著急上前叩響門環,一道尖銳的真元刺向了元正,元正大袖一揮,周圍雪花蓋頂,繼而轟然炸開。
“將軍就是這樣對待遠來的客人嗎?”元正道。
鵝毛大雪中,那儀門不曾開啟,一位身材普通的中年男人,從大雪之中走出,身著一襲黑色的貂皮大氅,其麵向棱角分明,多有淩厲之感。
可眸子,略有些渾濁,大概是和清澈的雪花對比過後,顯得有些渾濁。
林廣的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杆長槍,單手握住長槍,槍指元正,冷聲言道:“這些年來,來找我的世家子弟,將種子弟,都不在少數,請我出山,又舍不得下本錢。”
“不知你是哪家公子,過了那獨木橋來到此間,有何用意?”
元正道:“我名元正,是為雲端之巔的主上,請將軍出山,替我執掌兵戈,逐鹿於大爭之世,可行否?”
林廣沒有回應,回應的是他手中長槍。
一槍刺破晶瑩的雪花,緊接著,就刺到了元正的咽喉之地。
咽喉處,蒸騰出一抹淡淡的護體罡氣,恰好,克製住了槍尖。
元正一掌拍開槍頭,槍頭發出一聲清脆的崩裂之音,如崩山一般。
林廣道:“你不該來這裏的,我是一個不幸的人,誰用我,都會給對方帶去不幸的。”
元正道:“我已經破開了你的詛咒,我看見了你身上的殺伐之氣,從今往後,不會再有所謂的黴運幹涉於你。”
“我殺了那個仙人。”
林廣心神搖曳,回頭看向自己的宅院,莫名的覺得,自己的宅院,無形之中透漏出幾分恢弘之勢。
有些憔悴的道:“公子為了我,和上的仙人作對,值得嗎?”
元正道:“能夠讓上的仙人感覺到頭疼的事情,我都會認為,那是值得的。”
林廣無言以對,他知道眼前的這一位乃是當今武王的庶子,其風采,不弱於世子,雖他也沒有見過世子殿下。
做出邀請手勢道:“還請兩位進屋一敘。”
元正帶著靜秋,堂而皇之的走向了儀門,剛臨近,儀門便無聲開啟,進入其中,滿園雪色,一片蒼茫。
越過庭院,便是大堂,大堂裏,爐火旺盛,桌子上泡好了熱茶,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裏沒有仆人,沒有奉茶的侍女。
林廣來了,親自給元正斟茶,那會兒獨木橋那裏都經曆了一些什麼,暗中的林廣其實看的清清楚楚。
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倒黴,一直諸事不順,原來是自己背負了太多。
靜秋安靜的站在元正的身後,就像是當初花椒與茴香那樣,如劍侍一般,這一次跟著師傅出來,就是要當師傅的劍侍,這一會兒,靜秋如願以償了。
元正道:“我聽人,你有兩個兒子,怎麼不見其人呢?”
林廣道:“兩位犬子,在深山大澤中修行,開春之後,才會出山。”
此刻,元正才感知出來,這位林廣的武道修為,竟然在冥境,抵達冥境的將軍,這世上其實也沒有多少,幾乎每一位,都是戰略性的存在。
元正喝了一口茶,有些苦,這茶,很不合自己的口味。
不過元正清楚,這茶的味道,就是這些年來林廣心裏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