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愛的解脫(1)(3 / 3)

第一次婚姻我們有著相似的失敗。雖然我們已經不再受害於三綱五常,但我們都自覺地受製於一種非宗教的宗教信條:遵循教義,我們批判愛情至上,譴責喜新厭舊的陳世美。春花易落,夏雨滂沱。我們又都不肯摘掉各自心中的愛神的靈牌,不甘心做終身不嫁的老姑娘,不甘心沒有一個平常人都能擁有的家,在一個不堪忍耐的年齡猶猶豫豫卻又匆匆忙忙地出嫁了。丈夫的儀表無可挑剔,完全對得住觀眾,如果婚姻是表演給別人看的,那麼我們都是成功的模特。可惜觀眾追星並不關心演員內心的真正苦樂。內向的性格,傳統的教養,隻能教會我們暗吞苦果。門板上貼著五好家庭的標記,誰會知道這門裏邊演繹的同床異夢同室異床的故事?

枕邊酣睡的雷霆像一群惡鬼驅趕著你,你在月光如水的秋夜跑出家門。沒人相隨,沒人阻攔。走出小巷,奔向大街,街柳搖著醉漢的蹣跚。你信步來到了湖畔,跳下去,便能結束一切。但你害怕了,天緣未盡,再寂寞的日子也要熬啊!可憐的阿玲,難道十餘年後的今日你再也熬不住了?再也不能守護你那隨時都要崩潰的精神防線?此刻卻是冬季,你找不到一泓溫涼的湖水了。阿玲,你在哪裏?履冰踏雪你攀上了天柱山?天柱山下牤牛河邊有你追逐青春的腳印。但你不能死,厚厚的雪褥會托載你安然入夢。明朝醒來,你會發現身邊有幾十雙眼幾十張臉。青鬆喚你歸來,白雲挽你雙臂,人間自有暖風熱雪。你不能再跟死神糾纏,起來,回家吧!你記得回家的路,記得我的電話號碼。我將一口氣跑下六樓,摟住你虛弱的身軀不讓你離我一步。

對於一個女人,離開一個男人相當於推開身邊的一座大山。當我終於擺脫大山的陰影無限疲憊地喘息在獨木橋頭的時候,我發現許多雙眼許多張臉都隱藏著鄙夷不屑。走自己的路不要聽別人怎樣講,談何容易!你說穿衣戴帽個人所好,你能拒絕路人的觀看嗎?人生大舞台,你總在演戲。離了婚的女人就是把戲演砸了的蹩腳演員。而你偏偏就在我演砸的時候向我喝彩。鴛鴦對平兒的信任便是在這人跡寥落的獨木橋頭山石背後。你讚佩我的勇氣,崇拜我無畏的精神。

親愛的小妹,阿姐何緣何德得你如此鍾愛!你由此放棄了死的選擇,離開你身邊的大山。閑談圍城,你說殺進城不易,殺出城更難。城中留有你的骨肉。五歲的兒子從此不能夜夜枕著媽媽的柔臂了。五更醒來,不聞床上的鐵馬冰河,你自會感到輕鬆,但一個母親失去幼子的傷痛如何排遣!維護人類生存秩序的法律有著誰先提出離婚誰就必須放棄兒子的暗示嗎?安娜不愛卡列寧就意味著失去阿遼沙。一個是無愛的丈夫,一個是愛如生命的兒子,要愛都愛,要舍都舍。生命的天平因為這荒唐的邏輯才失去了永遠的平衡了。

翻開舊時的日記,我找到一篇有關你的記載:

×月×日

傍晚阿玲來了。雙手捧著個十多斤重的西瓜,放到地板上蓬蓽生“綠”。矜持的微笑,恰到好處的興奮,都以勃勃生機告訴我:她走出了情緒的低穀。剛強的女人,今天不談愛情專談工作。她愛她的學生,學生們也愛她。那些離鄉背井寄宿學校的學生都把她當作親人。她充沛的母愛找到了釋放的對象,她陶醉在成功的喜悅之中。我與她歡樂與共,但也委婉地提出:事業並不是人的全部追求,不要放過可以得到的愛情。她莞爾一笑,那是不屑一駁,主動放棄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