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誰知一掌洞天機
血,落在青色的石磚上如落花般淒豔動人。
許久之後,淩飛瑤心中突然一動。她擦幹眼淚,端詳著眼前的石磚——那石磚上的血始終未曾消失。淩飛瑤舉著傷手又將血滴在別的石磚上,一塊,兩塊,十塊,全如第一塊磚一樣。她呆了一呆,緩緩站起身環顧著山頂上散落的石頭,心中悲喜難言,輕輕一聲長歎……這時,曹家在京城做官的親戚上下疏通,為曹應庭在江西補了缺。曹應庭性子雖懦,心中畢竟記掛淩飛瑤,偷偷打聽消息。家人稟報說,有人看見淩飛瑤離開曹府的次日就雇車回鄉了。曹應庭悵然若失,卻也放下心頭大石,遂坦然攜妻上任。
曹應庭離開家鄉五年,滿以為可以將淩飛瑤忘個幹淨,誰知相思日深,遂暗中派人去淩飛瑤家鄉查訪。派去的人回來言道,因五年前淩飛瑤無故失蹤,淩家班早已解散。曹應庭大感意外,當夜做了一夢,夢見淩飛瑤獨自站在落雨山禪堂前。自此之後,他整日心慌意亂、惴惴難安,終於決定告假回鄉,要親自去落雨山看個究竟。
長途舟車勞頓,曹應庭所坐的馬車終於進入房山縣境內。他在車中昏昏欲睡,忽被頭頂幾聲響雷驚醒,緊接著聽見車窗外大雨傾盆而下。路邊人人放下手中活計,站在雨中歡呼雀躍。
曹應庭心中一驚,兒時的傳聞忽然在腦中閃過:哪日落雨山禪堂得以修繕,哪日就會天降瓢潑大雨。他憶及夢中景象,臉色大變,拔出腰刀割斷拉車轅馬的繩索,翻身上馬,直衝落雨山狂奔而去。
7.磨石刺血終成泥
一路上大雨滂沱,難見路徑。曹應庭頻頻揚鞭,隻管策馬急行。來到落雨山腳下,他翻身下馬,徑直向山上爬去,口裏不住念著:“不可能是她,不可能是她……”
待他帶著一身風雨爬到山頂,不禁呆住了:整個落雨山如同被透明的罩子罩住一般,不見一點兒水跡。懸崖邊小小的禪堂前果然站著個一身素衣、長發披散的女子——竟與夢中所見無異。
曹應庭難以置信地上下打量著那個身影,慢慢向她走去,隻覺腳下如墜大石,舉步維艱。越走越近,女子的容貌越來越清晰,曹應庭忽然心中大震。
那女子正是淩飛瑤,隻是麵容蒼白得近乎透明,樣貌消瘦,倒越發顯得一雙妙目靈動有神。曹應庭見她背後的禪堂中隱隱現出紅光,禪堂倒塌的一麵牆壁已然修繕完整。他一時愧悔無極:“飛瑤……”兩字出口,已是哽咽不能語,“我真不敢相信……”
淩飛瑤淡然地看著曹應庭,臉上毫無吃驚意外。她輕聲道:“信?曹公子乃無信之人,如何去信他人。”
曹應庭急道:“當年我以為你走了,我隻道世上沒有修複這禪堂的辦法,我認為你會知難而退。我若知道你情深至此,萬萬不敢拋下你一人受苦。”
淩飛瑤微微一笑道:“去與留,修與不修,皆在有心無心。”說罷,徑自向山邊走去。
待曹應庭驚覺,她已站在了懸崖邊緣,長發與衣袂輕輕飄動,不似凡人一般的絕美。
8.我心如水不可欺
“飛瑤!”曹應庭大驚,奔過去要拉住她。
淩飛瑤猛回頭,厲聲道:“站住!我為我心不為你!”
曹應庭應聲站住,急道:“我必娶你為妻,飛瑤,我必娶你為妻!”
淩飛瑤淡淡一笑,嘴邊顯出兩個淺淺的梨渦,道:“曹公子說笑了,以你的高才,難道不知覆水難收之理?如今飛瑤心願已了,凡塵苦楚我也不願多挨了……”
曹應庭大驚失色,疾步向前撲來,卻還是遲了一步。
淩飛瑤轉身向著山下縱身一躍,嬌小的身形如飛鳥般,轉瞬消失在瓢潑大雨之中。
曹應庭看得心膽俱裂,身子晃了幾晃,跌坐在石頭上。
呆怔了半天,曹應庭才覺得三魂七魄歸複原位。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緩步走進禪堂,向著修複一新的牆壁上看去。
隻見那幅求雨觀音圖重新顯現於牆壁之上,如瑪瑙般通紅透亮,隱隱發散著紅光,令人難以直視。觀音像旁,多了一首蠅頭小楷寫就的紅色小詩:
落雨山下不落雨,
情深諾重惹人疑。
禪堂五載看日暮,
君門咫尺無消息。
隻道此意無憑寄,
誰知一掌洞天機。
磨石刺血終成泥,
我心如水不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