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人神情緊張地附在曹母耳邊道:“我歸來時,的確發覺這個女子一路尾隨,怪我未曾多想。”
曹母點頭道:“真是個聰明人。既是如此,我們就直來直去好了。聽我兒說,短短幾日,你憑他給你改了幾句戲文,就向他托付了終身?如此作為,是否太有悖常理呢!”
淩飛瑤微微笑道:“天下萬事都在常理之中,單隻一個‘情’字除外。”
曹母麵現不悅:“好一張利嘴。”淩飛瑤忙道:“飛瑤是說,我對曹兄是真心愛慕,其他一切都可不作計較。”曹母冷笑道:“你可以不計較,我卻不行,我們曹家的門也不是那麼好進的。”
淩飛瑤看著曹母,怔怔地道:“那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將飛瑤拒之門外了?”她轉頭看著曹應庭,“曹兄,你怎麼說?你與我在蘇州聞香樓的約定還算不算數?”
曹應庭麵現難色。見淩飛瑤這樣直言不諱,屋中人都是一愣。老家人附在曹母耳邊道:“老夫人,這女子如此心計重重、剛強倔強,恐生事端啊。”
曹母點了點頭,上下打量著淩飛瑤,忽然話鋒一轉:“姑娘若真有鐵打的心意,老身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距此處十裏有座落雨山,山頂有間禪堂,姑娘若能不假他人之手,一力修繕,老身便認你是我曹家婦!”
4.君門咫尺無消息
淩飛瑤雖不解這修繕禪堂與曹家娶婦有什麼關聯,但終歸是有望達成所願了。她是個爽快的女子,覺得此時再問緣由,就如同討價還價一般,顯得心意不誠,當即轉身望著曹應庭,說道:“既如此,曹兄,我必達成老夫人之命,隻盼你莫失聞香樓之約。”
曹應庭急道:“姑娘千萬不可前去,凡人萬難修複那座禪堂。”
淩飛瑤冷聲道:“為何?”
曹應庭歎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姑娘才貌雙全,在下原本也覺不堪匹配,如今隻有多謝姑娘錯愛了,還請早日返鄉另擇佳婿。”
淩飛瑤愣怔片刻,出門而去。
曹應庭呆呆望著她嬌俏單薄的背影,想著她一介女流,不遠千裏孤身一人追尋而來,卻落得如此收場,心中淒楚難言。有心追上去從此兩人浪跡天涯,但想想家中高堂幼子,想想功名前程,想想眾人所言一個戲子如何如何,他終於隻是長歎一聲。
淩飛瑤曆盡艱辛,終於來到落雨山頂。環顧四周,隻見整座山都是石頭,無土無水,寸草不生,不遠處果真佇立著一座由大塊石磚壘就的禪堂。
她不由大喜,疾步過去。見那禪堂隻是一麵牆垮塌了,散落的不過是百來塊石磚,她心中頓覺輕鬆。試著挪動四下散落的石頭,並不甚重,她不由輕笑自語:“無土無水又能怎樣?不過是費些氣力將砌牆材料自山下運至山頂罷了,此事能有多難,說得如登天入地一般。”此時天色漸晚,淩飛瑤也不急於一時,按著來路下山,在山腳下找了家小店就寢。
5.隻道此意無憑寄
第二日清晨,淩飛瑤請店家用糯米熬成一鍋濃湯,再挖來一袋黃土,用米湯細細和成稀泥,小心地包裹好負於身上,然後重新上山。她心中暗想,即使每日隻砌十塊磚,有月餘也大可完成修繕,屆時看曹母還有何話說,曹兄也必能知我心意。
來到禪堂前,她解下泥包,拾起一塊石磚將糯米黃泥塗於石上,轉身往牆基上放去。誰料想,磚上突然冒出一陣輕煙,黃泥在一瞬間消失無蹤。
淩飛瑤愣怔當場,一時難以置信。她匆忙將泥重新抹在石磚上,瞪大雙眼細看,泥在頃刻間複又化為淡淡青煙,石磚上依舊纖塵不染。見此異象,她心中駭然:怎麼如此古怪,這是什麼緣故?怪不得曹兄臨別時言語支吾,說什麼你我今生無緣了,他必定知道此事的緣由,須得找他問個清楚。
淩飛瑤回到曹府,不顧門房冷臉相向,溫言道:“勞駕請曹公子出來,就說我有事與他商議。”
門房早已受過曹母叮囑,將眉毛挑起,高聲道:“我家少爺說了,早知道姑娘受不得辛苦,還請姑娘早日回鄉,這麵也不用見了。”
淩飛瑤呆了呆,問道:“是曹公子的原話?”
那門房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說姑娘何必如此執拗,想攀高枝也不必隻看著曹家,願意娶小的大戶人家多如牛毛。”
淩飛瑤看著門房冷冷一笑,轉身離去。她長途奔波勞頓,身在異鄉接連受挫,不覺有些神情恍惚。在路上胡亂行走無處可去,便重新爬到落雨山上。來到禪堂前,她頹然跌坐在亂石中,心中氣苦難言。想自己一向眼高於頂,千挑萬選看中這曹應庭,不惜背井離鄉,不惜屈做小妾,事到如今卻一片癡心付與流水。那曹應庭眼看自己身處艱難,不但毫無憐惜之情,反說些冷言冷語……看著腳下的石磚,淩飛瑤不由得淚落如雨,一時心中大恨,忍不住揮掌擊在磚上。掌心陡然一陣刺痛,舉手看去,原來是被石磚斷邊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迸流。她舉著手,呆呆看著血滴落在腳下的石磚之上,隻覺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