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3)

哮著,但沒有漫上堤頂,越過長壩;那個據說最大的洪峰仍在它的上遊的某個地方一分一秒地積蓄著衝擊的力量,在尋找著最適合展示它暴虐威猛的時刻一一因此它還沒有最終到達。假如它在11點準時地如約而來,假如它在來時不是那樣準確地達到甚至超過了專家們所預測的那個流量標準,而是小一些,再小一些,假如它不是果真地蓄意在製造著險惡的用心,那麼,即使它衝決一些堤壩,即使它再多毀一些農田、錦州人民也不會在日後的歲月裏如此悲慟一它們每每想起被大水奪去的張書記便痛心疾首,悲痛欲絕。大淩河凶險的洪峰仍在等待,它在待著給錦州人民最沉重的一擊部隊已經開始行動。淩海市委的告全市人民書已家喻戶曉。張鳴岐疲乏地拖著病體靠在指揮部的沙發上,聽完了抗洪搶險的方案和各方麵的彙報。這時,他已連續工作了15個小時。早上離家前他吃了點早飯,中午因為胃疼一飯也沒吃,晚上匆忙間隻吃了一個豆沙包和剛吃了的一隻桃子別的再沒什麼了。來自食物所補充的能量早已消耗貽盡現在他隻有靠意誌和責任感來支撐自己。麵對著為人民群眾竭盡忠誠的同僚和部屬們,他心懷感激之情。他用自己特有的肯定方式肯定了他們抗洪搶險的方案。他說你們製定的方案很好。但要切記,千萬不能死人,一定要保護群眾的絕對安全。實在不行,淹一部分地也可以。一是要搞好責任分工,要落實到人,分工負責。說到這時,他停了一下,看定因為擁擠而無處可坐站在他對麵的淩海市委書記薛恒說每一個險段是不是都有人負責?薛恒回答說有每個險段都有市領導負責。張鳴岐又問:聽說有的地方已出現漫堤,群眾怎麼樣了?薛恒說:已經全部轉移了。事實上,這時候處於危險之中的大淩河鎮北尤山子下遊7個險段76個村鎮的1萬農戶正在艱難地撤離。俗話說窮家難舍,雖然是茅房土舍,蒼狗百駒,雞羊牛豬,卻也是欲罷不休,剜卻心頭肉一般。更有甚者竟板著門框不讓走人。這決不是一件易事。這樣說,不過是薛恒一個善良的心意。細心的薛恒自打張鳴岐剛剛進來的時候,就覺察到了他難以掩鋒的困頓勞碌之苦。他是一個患有嚴重糖尿病的人,但更是錦州市3萬人民的書記,他應該愛惜自己的書記,寧可等會自己再檢查落實一回,也不能讓市委書記分心,所以他說已全部轉移了。窗外雨聲依舊,指揮部裏卻十分鬮熱。那麼多人聚在一起,體溫放上高濕度低氣壓的作用,更讓人覺得熱得難耐。不少索性銳去外衣,隻穿一件貼身的背心,連霍蘭榜這位一向很意軍容儀表的人也顧不得了許多,兀自解開了短袖裝上衣的扣子,將兩片衣衫大敞其開。張鳴岐卻並沒有感覺出熱來,從一進屋,他的兩件套防雨服就嚴嚴實實地穿在身上,不僅沒有脫下來的意思,拉鏈也一直拉到脖頸下麵,好象要抵禦風寒,好像要隨時出門的樣子。隻有衣服上連帶的雨帽閑散地搭拉在他的背後,隨著他身體的動作幅度,偶爾很節製地擺動一下。霍蘭榜說,聽彙報時,他曾把防雨服上衣的拉鏈拉開過一次,但幾乎還不到半分鍾的樣子,他就又將拉鏈拉上了,而且又是一直拉嚴到脖頸下麵。誰也沒有意識到,這正是死神向人們的一次有意無意的提示,它試圖以它的一個小小的黑色警示,向那些與洪水搏鬥的人提供一個重要的信息,它將要帶走什麼。但是,沒有一個人肯接受它的暗示,沒有一個人讀懂它那邪惡的語言。即使是霍蘭榜,也隻不過是憑著他天性的精確,記下了這個小小的細節。然而,筆者認為,這的確是一個啟示,因為在“713”文件之後,幾乎所有知情人都認為那套防雨服,是致張鳴岐於不幸因素中最直接的因素之一。那是一套特殊的防雨服,極輕盈,極柔軟,且防水性能極好,它的上下兩件衣服的袖和褲腳都是鬆緊束的,若是在那種和平安祥的雨天,它恐怕是最輕便最安全的雨服了。遺憾的是,張鳴岐從沒穿過它,據說這是第一次穿它,他並不知道這嶄新的雨衣是在迎合那場蓄謀已久的洪峰。就在尤山子他被那洶湧的洪水擊倒在濁流中時,那防雨服不但沒有幫他,反而將水滲透進去,並且充盈起來,直到能夠將它像真正的鐵錠那樣沉沉地墜水底。在指揮部悶熱的屋子裏,有一瞬間,某種神秘的超然力量撞擊著他的好奇心,他悄聲問張鳴岐你穿那麼多?不熱呀?倘若張鳴岐重視他這句話,倘若他回味過來,猛醒此時是炎熱的夏天,自己不該穿這麼多衣服,他會把捂得嚴嚴實實的衣服拉開或者脫下來,事情或許就會向另一個方向發展,但是,張鳴岐竟對他的話毫無反應。張鳴岐目光如炬,神情專注地思考著什麼,他端坐在7月悶熱的長夜裏,把自己思索成了一座雕像。他的其它感覺已經全部消失。隻有他的手和大腦還在緊張地感知。他的手仍在胸前緊緊攥著,就是那隻右手,他緊緊攥著,那就是他獨特的身體語言。他的胃裏已經沒有食物,沒有供給身體其它部分的能量,它唯有自己的一點生命燭光,顧及著自己的手和大腦。那隻手就是他的宣言。他每逢大事總是這樣的,他在用手抓住向他襲來的滾滾災難,向他抗爭,向它搏擊,於是它緊緊攥著。那是他意誌的標誌。這隻手有8塊腕骨、5塊掌骨、14塊指骨,用韌帶和筋膜結締相連組成一個戰鬥集體,一個完美的拳頭。在每每重大事件中,凡是有過記錄的,不管是電視或照片,都會發現他的這個慣常姿式,、那是真正的勇士決鬥的姿式。此刻,他的手就那樣緊攥著,努力地攥著,把它形成往昔決鬥時的完美姿式一一一個具有豐富內涵和豐富表情的拳頭。而他生命的燭光另外還在急切地在腦海裏燭照著他親愛的錦州是他的鑹州、義縣、黑山、北鎮、淩海,那裏的山川河流,村莊,土地碧綠碧綠的莊稼,雪白雪白雲朵似的羊群,大片大片的廣房,還有他親愛的錦州人民……唯有他看見了那黑色的災難扇動著巨大的翅膀正從遙遠的天邊翩翩而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決不能有半點疏漏,不能,錦州正在上升,錦州正要飛起來,錦州正像一隻大鳥隻已經豐滿了羽毛的彩色大鳥衝天而起,充滿自信地飛翔在環渤海經濟圈明淨的藍色天空,因此,決不能有半點疏忽……一他也因此沒有聽見霍蘭榜關於衣服多少的問話以後他也沒聽進去關於自己冷熱生死的種種勸告),就像沒聽見似地沒做回答,就那樣令人費解地匆匆離開指揮部,趕去赴了死神之約。淩海的抗洪搶險,顯然已經井井有條,一切都在順利進行中,看來他可以不必多慮。因此,他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錦州城,想到小淩河兩護堤上的那段險處一那是心腹之患,於是他對坐在他旁邊的市長關永光說老關,咱們倆不能都在這,你在這坐鎮指揮,你們幾個負責大淩河,我回錦州,那邊也很緊張。說完,他又對身邊的劉守新說守新,你也跟我回錦州。接著,他又叫了錦州市公安局長徐翌超,邊站起來邊說,走,我到大淩河橋上看一下。幾個人就忽啦啦地跟著張鳴岐往外走。張鳴岐一行走出指揮部,這時霍蘭榜、張紹文、薛恒都站了起來。霍蘭榜往前送了兩步又回了去。薛13和張紹文跟著張鳴岐走了出去。出了門,張鳴岐又問:出水位置在什麼地方?薛恒說就在城北,不遠。剛才在指揮部聽彙報時,大淩河鎮方向報告說尤山子段的河堤出現險情,但問題不大,已經派人去了,部隊已經上去,說這話時因有別的話題就把尤山子河段的事放在了一邊,誰知一出來,看著沉沉夜雨,張鳴岐重又記起了尤山子,便又重新提了出來。既然說不遠張鳴岐就決定看看,他覺得不親自到第一線看看,他心裏不踏實。他說,咱們去看看。又對劉守新和張紹文說守新,你回錦州,我看過之後自己回去。張秘書長,我自己去,你就別去了。發。這時正是午夜時分,天上仍下著雨。淩海市內,經過剛才那一陣非常的喧嘩和騷動之後,已在沉沉的夜幕中歸於寧靜。城市仿佛已昏昏睡去,隻有如注淫雨還在無休無止地衝刷著城市。它似乎沒有片刻的停止,就這樣一直下著,下著,一直到城市漂浮起來。大淩河是一條季節河。枯水時節,河床盡數暴露,婉蜓著溝溝沿沿的,無水的、發白的河道,也蜿蜒著纖若遊移的幾縷清流,那些被深處河床挽留的水們,則不再它流,就平靜在那裏,如一枚沉重孤獨的眼睛,堅守著與河床的百年約定,執著地守望在那裏,甚至幹涸,也無怨無悔,一直等到來年的雨季,再重造自己新的生命。應該說,枯水時節的大淩河,不是什麼河流,而是這片土地的一道蒼涼的記憶6然而,它現在突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