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輪舟晚景簫傳情

這天晚上,王劍虹約丁玲陪她一塊去看瞿秋白。

她們來到瞿秋白家,丁玲將王劍虹給秋白二弟瞿雲白和房東表親夫婦一一作了介紹之後,便徑直上樓去了。這時,秋白剛審閱完《新青年》的一批文稿,他見丁玲和王劍虹來了,很是高興,立即停下來招待,接著瞿雲白把茶就送了上來。

“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幾篇稿子剛剛看完。”瞿秋白說。

這時,她們看到台子上攤了一堆大大小小、長短不一、方園各異的石頭。王劍虹饒有興趣地拿起一塊問道:

“秋白,你還會刻金石?”

“隻是業餘愛好,雕蟲小技,偶爾為之罷了。”秋白微微做了一個手勢說。

在一些長短方園、大小各異的石頭上,有的是詩詞歌賦,有的是名言警句,還有的刻著花鳥山水等風景圖案。劍虹拿起一枚長條印章,蘸了一下紅色印泥印在紙上,一幅雄奇的“山水”便躍然紙

上。

“秋白,這些石頭的顏色質料都不一樣,是什麼地方出的?”劍虹又拿起一方印章比較著問道。

麗秋白看出劍虹對金石藝術興趣很濃,便興致勃勃地換拿著一方方大大小小的石頭,如數家珍地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這是浙江青田方山出的“青田石”。在青田石裏麵,又有好多品種,像這種類似水晶冰磚色質的稱“青田凍”,還有“白果凍”、“蘭花凍”。其中蘭花凍和白果凍都屬於印章石料中的珍品,此外還有“葉臘石”。葉臘石中又包括福建壽山出的“壽山石”和浙江昌化出的“昌化石”等等……劍虹和丁玲聽著秋白那充滿著激情、饒有興致的介紹,一時都迷住了,好是又被帶進另一個五彩繽紛的金石藝術世界。

劍虹拿起一枚扁狀扇形的石頭,那上麵既刻有詩,也雕有畫,畫的圖案是一處田園小村。因房舍周圍全是茂林修竹,房舍便恰好掩映在一片幽雅恬靜的翠竹叢中。村舍的左下方刻有一首短詩:“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短詩刻的是一種行雲流水的“草”體,這種字體,恰巧和詩畫的藝術構思融為一體,構成一幅田園風光的藝術美景。這詩,是大文學家蘇東坡的名句,尊聖人言:魚和熊掌都所欲矣;如果二者不可兼得,蘇翁便寧願舍“魚”取‘<熊掌”矣!可見他多麼愛竹?這也確實道出了廣大愛竹者的情感。同樣,眼下劍虹看著這幅景色,就覺得好似又回到自已的家鄉。因為她的故裏,村村寨褰、家家戶戶的周圍都有竹林掩映,好似一派無盡田園風光的盆景詩情畫。那確實是“不可居無竹”了,因而勾起她無限的遐想!

丁玲看的,卻是另一塊扁狀長方形石,上麵刻著的同樣是一幅“詩竹”圖,但卻是另一種風格:一叢濃暗的竹葉,被夜風吹拂著,透過一輪皎潔的明月,在竹叢掩映的房舍裏,窗前站著一位沉思秀才的身影,飄動的竹葉、房舍和人物的剪影,好似一幅深沉的水印木刻圖。房舍旁也刻有一首短詩:

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

這首小詩,是恭恭整整、一筆一劃刻的仿宋體,因而顯出一種肅穆、端莊。這又是另一位愛竹的詩書畫大師——“揚州八怪”之一鄭板橋的思想藝術風格。在那封建時代,能有一位和人民群眾息息相關的縣令,多麼難能可貴!王劍虹和丁玲不斷地交換著欣賞,看得出,她們對這兩件作品都很感興趣。

“秋白老師,許多文人都喜歡竹子,你刻意製作這兩件作品,看來你也很喜愛竹子?”丁玲欣賞後問道。

能說喜歡,但卻沒有板橋、東坡二位大師那種出神人畫的境界,彳1們倒是把竹子的那種清淡、高雅的品質風格吃透了,我隻是愛屋及烏而已。”瞿秋白看出劍虹和丁玲對金石印章都感興趣,為了不讓她們過多地分散精力,便引導說:“我看你們目前主要還是搞文學,因為你們都有很好的基礎。”瞿秋白想了一下,又繼續說:“愛好廣泛固然很好,但太廣泛了便不精,像我這樣的‘萬精油'就不會有大的出息。所謂專家,也隻能是專一門或幾門,真正全能的專家,世界上也是很少的,也許根本就沒有,充其量隻能算一專多能。總而言之,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隻能是相對而言,從無完全絕對的東西。”

瞿秋白的見解,丁玲和王劍虹都很讚同,因而覺得很受啟發。

由於丁玲原來打算隻完成一次陪送的任務,把劍虹送到以後她就走,沒想到,卻被瞿秋白這一番金石印章藝術之談吸引住了。她想,現在真是該走了,便托詞說:

“哎,你們二位秀才還是寫詩吧,我該走了。”

“不,今晚我們不寫詩了,一定要好好談談。”瞿秋白心裏想,他之所以和劍虹能正麵“接上頭”,多虧丁玲這位熱心機靈的“紅娘”,如果讓她陪劍虹來後就走,心裏總感有些欠疚!再說現在他的興致正好愈來愈高,為了再挽留丁玲一會兒,他便提議說:“今晚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