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終於不被留校了(2 / 3)

這話有點出格了。但當時我根本沒意識到,背地說老師的同學也不是我一個。轉天,石老師追查往水裏扔東西的人,我們幾個毫無疑問被列入名單。胖子幹壞事從不認賬,四眼會編瞎話,我是不出賣朋友。惟有李華北,被石老師要做誠實的好孩子的話打動,不僅供出了我們扔東西,還揭發了我的惡毒“言論”。你想,這下子我哪能得好,坦白交待了好幾回,也過不了關。家長也跟著賠禮道歉,還不行。後來,我爸急了,找到石老師說,我兒子說那話也不犯歹呀,說你背著抱著,那是表揚你愛護學生,你咋整起我兒子沒完呀?石老師說,你當家長的怎麼這樣?我爸說,你讓我咋樣?把他殺了?省得你看著堵心。

石老師有點害怕,這才拉倒。

拉倒是說不在這事上整我,在旁的事上,如留校,他對我是毫不留情的。我跟父母不止一次地保證過,保證上課注意聽講,不犯紀律,不被留校。我爸說,你再留校小心你的腿,我打折了你(我爸脾氣暴,打我挺狠,但輕易不打我,我有法治他)。說老實話,他舍不得打折,打折了也得他帶我去治。問題是我心疼我媽。我媽是小腳,歲數又大,我一留校,她就得去學校給老師說好話,怪不容易的。我媽先前在東北還養過三個男孩,都沒養活,有了幾個女兒之後,在重男輕女的舊社會,公婆還有我爸心情不會好。我父親逢年過節從買賣家回來,要帶些新鮮的小東西,父親從來都是去了老人那裏,再去兄弟那,把好東西給侄兒,也不給自己的妻子女兒。但我母親這人有特點,特能忍,從不埋怨。老天長眼,她四十三歲添了我,出了一口氣。但我偏偏不給她爭氣,那時也沒有電話,全憑感覺,飯做得了,五姐回來了,媽一看沒我的影兒,得,別等著了,去學校吧。鄰居都知道,汪姨說,又去接老兒子?媽笑道,不接回不來呀。接回來我還不服氣―,我媽也不理我,還要囑咐我五姐別告訴我爸。為了我,我媽沒少跟我爸幹架。我爸一急了,抄起什麼就拿什麼打我,有一回把竹子做的漁竿都打劈了。我拿出看家本領,絕食兩天,我媽跟我爸也幹了兩天架,偷著給我吃熟雞蛋,然後讓我堅持住,不起床。我爸那回服軟了,說我不打你了,我也不管你了。我馬上坐起來說,你說話算數,後悔不是好漢。說完就跑出去玩,摸摸腦袋上的包還青棗那麼大呢。

閑話少說,在那天石老師的算術課上,我意外地發現石老師沒用白粉筆畫豎線,而且態度也突然變好。這是怎麼回事呢?教室後麵有幾個人進來,一聲不吭地坐下。噢,有人聽課。是女校長,還有一個男的,大個子,我認識,是我大姐單位的劉叔叔。需要解釋一下,我大姐和大姐夫都是和平區委的幹部。我媽有時有事,就讓我去單位找她。和平區委的樓裏特好玩,房間走廊上下左右都連著,我每次去都亂竄一氣。劉叔叔個兒高,愛打籃球,原先跟我大姐在一個辦公室,後來調走了。我曾跟他下過象棋,還贏過他一盤。區委機關不少人都知道何姐有一個老弟弟(我與我大姐差二十多歲、劉叔權眼挺尖,我一回頭,他就瞅見我,還用手指指我。女校長隨後跟劉叔還說些什麼,估計劉叔叔把我大姐的情況跟校長說了。

那堂課石老師講得非常賣力氣,同學們的紀律也很好。我是一點也不敢出差,要是在這種場合惹了石老師,他還不得把我整熟了。一堂課四十五分鍾,都過了一半了,出了差了:石老師給我們運算一道帶小數點的四則應用題,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寫到半道,他忽然玩邪的,點名讓姓薑的女同學上去接著做。事後,石老師說他想搞啟發式教學,讓學生互相啟發。但問題是這位女同學那天穿一件紅緞子做的小襖,一看就是她媽用旗袍改的,商店裏買不著這種料。改得很好,平肩、細腰、鑲黃邊。薑長得本來就白就俊,再穿上這衣服,那模樣確實好。薑自己也知道美,打上課就瞅自己的衣服,腦子走神了。石老師一叫她,她倒是上去了,卻不知道怎麼往下做。按說石老師這會兒靈活點,讓她回去,再找個人,也就沒事了。偏偏石老師一眼就瞅見她那小紅襖了。我看得清清楚楚,石老師愣了一下,眨了眨眼,那意思好像是自言自語:這麼好看,我怎麼沒注意呢(我猜的)?然後,他就轉身自己往下運算,小數點一下就弄差了位,結果,寫了多半黑板,答數對不上了。對不上,他還挺有招兒,他說:“同學們,我考你們一下,誰能把其中的錯處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