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這是中外合資紫竹戀，根本就沒我的事。
我假裝打個噴嚏，啊嚏！啊嚏！掩住驚慌，撤下石橋，鑽進樹叢。
真懸，險些傷害無辜。我的心狂跳不止，好像一張嘴能跳出來。冷汗打濕我的全身，好像淋了雨。我在樹後躲了半天，這才平靜下來。
再回頭往石橋上看，兩個高人已互把腦殼當籃球，緊緊抱住，哢口卡地啃。
就在這時候，就在兩個食人族大快朵頤的時候，石橋上走來一個姑娘。瘦小單薄，眉清目秀。她停下腳，擦擦汗，掏出手機，手指輕按。馬上，我的手機就有了動靜——
我已在石橋等你。
是她！
一場虛驚過後，我的心已沉下來，身上的冷汗已幹透。
看著石橋上瘦小單薄的身形，我忽然不想跟她見麵了。
仿佛一切都已過去，仿佛一切都已結束。
這時，她又發來短信。
薑哥，你到哪兒了？
我……我可能去不了了。
為什麼？
她有事，叫我回家。
那我們怎麼辦？
沒辦法，我隻能跟她離婚。
啊？
……我要是離婚了，你能好好對我嗎？
能！
我比你大，你會變心嗎？
不會。
你可以背叛我，但不許欺騙我。如果有一天，你後悔
了，你嫌棄我了，你就告訴我。隻要你說出來，我再難過，
也會離開你……
不知為什麼，我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這是我對薑子說過的話當年，在墓地。
薑哥，我永遠不會後悔，你要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
但是，薑哥，你另，你別離婚！！！
為什麼？
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你有孩子！
有孩子怎麼啦？
你離了婚，孩子多可憐！她……她也可憐！
我的眼淚一下子忍不住了。想不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這是我對天明說過的話。當年，在公園。
那……不離婚，咱們怎麼辦？
薑哥，這幾天你一直關機，我預感到咱們的事被她發現
了。這是早晚的，早晚會有這一天。薑哥，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你說，我不生氣。
咱們……還是分手吧……
啊？
薑哥，我愛你。但是，咱們……分手吧。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我心酸。我心痛。我落淚。
人鬼情未了。我還是跟她說實話吧。
正在這時，突然，她發問了。
薑哥，發短信的是你嗎？
……是。
為什麼你半天也不說他媽的了？
我……學好了。
不，我愛聽你說他媽的，他媽的，才是我的薑哥。你長
得白白淨淨，像個少爺，但骨子裏卻有一種匪氣，整天他媽
的，他媽的。我就喜歡你的匪氣！
哎喲，這哪兒是她呀，這不是我嗎？她怎麼會說出我對薑子說過的話？當年，在初識。
刹那間，薑子活靈活現地出現在我的眼前——
薑子，你挺好的小夥子，怎麼說話老他媽他媽的？
他說，我是農民，沒文化。
我說，你算哪家的農民啊，我才真正在農村當過農民呢。有時候，我說話急了也帶髒字。其實，這真的很不好，還是改改吧。
他一梗脖子，這他媽有什麼不好？
有什麼不好？行，我打個比方，比方哪天我請你到我家裏坐坐，你一進門，我就說，你他媽請進！你聽聽，這多難聽啊！
喃，這有什麼難聽的，我就說，我他媽進就進！
你他媽請喝水！
我他媽不喝！
你他媽請坐！
我他媽不坐！
哈哈哈！我笑起來。笑得肚子疼。
唉，過去的事我為什麼會記得這麼清楚啊，我真的老了。
昨天的事，我會忘得幹幹淨淨，甚至手上剛才還拿著的鑰匙，轉眼擱哪兒就忘了。哎喲，我鑰匙呢，找啊找。但是，過去的事，特別是跟薑子的事，他怎麼說的，說的時候臉上是什麼表情，清清楚楚，就在眼前。
可是，薑子，你卻走了。你真讓我心疼！
薑哥，你怎麼不說話了。發短信的真是你嗎？
不是我是誰，難道是鬼！話一發出，我嚇自己一跳。我就是鬼。
薑哥，你別嚇我。如果真是你，我就跟你說一件事，我媽要回四川老家，買不到火車票。你不是在鐵路上有朋友嗎？能不能幫我買兩張到成都的票？這幾天的都行，我陪她一起回去。先到成都，再坐汽車回鄉下。咱們說好了，火車票錢我要給你。你買到票就告訴我，咱們……咱們最後見一麵……
啊？
薑哥，我媽想家鄉的山水家鄉的飯。她想回去生活一些時間。我爸早不在了，媽把我養大不容易，我要照顧她一輩子。薑哥，我已經跟美容店的老板辭了工作。……這件事，我早就想告訴你，可是你一直關機，一直跟你聯係不上。薑哥，你別生氣，我走了，你跟菊兒姐好好過日子吧。我會想你的。
薑哥，你收到我的短信了嗎？
收到了。我心裏很亂，很難過。我已經快到家了。你別在公園等我了，你回去吧。對不起！
薑哥，你別難過。
如，我不難過。車票的事，你等我信兒。
薑哥，再見。我愛你！可憐的姑娘！她也在美容店打工。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關了手機，真想大哭一場。我看到，她沒有走。她站立在石橋上，麵向公園入口，一動不動。明知不會有人來，仍舊苦苦在等候。
河風吹過，吹亂了她的衣衫，吹散了她的頭發。瘦小，單薄。
我突然想走過去，突然想見她，抱住她．告訴她，安慰她，跟她一起哭……
我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把淚咽進肚子裏。鹹鹹的。
誰抱住我？誰告訴我？誰安慰我？誰又跟我一起哭？
第二天，我打通虎子的電話，虎子，嫂子求你個事。
嫂子，你說！
你能幫我買兩張到成都的火車票嗎？要臥鋪。
嫂子你要出門？
不，我是幫……幫個妹妹買。
得，沒問題，買好我給你送去。
嫂子謝謝你！這樣吧，買好以後，你直接送給她。你記一下她的電話。還有，你千萬別要她的錢，她打工不容易。
嫂子你放心！
……如果她問，你就說是薑子讓辦的。
啊？你說什麼？嫂子，你別嚇我。
……哦，虎子，你就這樣跟我這個妹妹說，你說，薑哥已經走了，勸她別難過。你說，給你發短信的不是薑哥，是薑嫂。薑嫂說你是個好妹妹，她不生你氣，原諒你了，也原諒薑哥了。她希望你好好照顧媽媽，有難處就來個電話，就打薑哥的這個電話，這個電話再也不會關機了……虎子，你就這樣說，你聽明白了嗎？
我的那個媽呀，我聽不明白。嫂子，你再說三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