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生是口本的國菜。日本把它稱為“刺身”。近年來, 日本一些學者常到廣西壯區尋根。他們認為壯族是他們的根源。那麼, 日本人愛吃魚生,當是他們的先祖從壯族地方帶去了。其實,最早魚生應該是壯族的族菜。在壯族一些地方,至今保留有魚生節。賓陽縣甘棠鎮馮村,是覃姓壯族人居住的地方,至今每年農曆八月十五是他們大打魚塘大吃魚生的節日。每年村裏養的魚,一年到頭,不管誰家有什麼紅白喜事,誰都不能幹塘打魚,可是到了八月十五這一日,他們卻將魚塘幹了大打特打,任由各家要魚。以五口人一家論,這家這一日絕對要上二十斤魚以上,然後全部做成了魚生。親朋好友圍成一桌,用筷子挾著蘸著食之,男女老少邊談邊吃,品出新鮮的津味,人人的臉上寫滿家鄉的得意。
“狗肉滾三滾,神仙站不穩”,這句民間諺語,古已有之,說的是狗肉相當噴香和好吃,連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聞到了都忍不住要吃,當可與魚生並列第一味。
壯族人愛吃狗肉是聞名遐邇的,曆來如此。
老作家陸地先生,壯族人。當年所到之處都要吃拘肉。因而,他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批鬥的十大“罪狀”之一就是吃拘肉,其理由是“隻有牛鬼蛇神才吃拘肉,吃狗肉者必定是牛鬼蛇神!
可是當他被戴高帽背黑牌押在車上遊鬥時,他低下的頭仍然偷眼向兩邊街瞅瞅,看哪裏有拘肉賣。遊鬥完畢,大汗淋漓,一回到家叭,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對大兒子說:“南南,今天我被遊街批鬥,累了。要吃狗肉一補一補。你到市場去,給我稱兩斤回來。”可見壯族人愛吃狗肉,死不改悔。
舊桂係軍閥頭子、壯族人陸榮廷除了愛吃牛雜之外,還特別愛吃狗肉,而且吃得很怪, 專吃黑公拘。一次他到百色,當時一些官吏和地方豪紳堅持要請他吃飯,他推托再三,始終推托不掉,隻好指明請找一條黑公狗來殺。狗肉弄好時,一位當地官員前來檢查菜味,看到黑公拘的“鞭”明晃晃地擱在狗肉盤中,認為這東西不雅,不宜上席,便隨手將它扔到窗外。待到陸榮廷人席,尋不見那條“鞭”,便推說身體不適,離席而去了。有知情者馬上重新去牽了一條黑公狗回來,割了它條“鞭”,用急火燉好送上,陸榮廷這才欣然人席。壯陽滋補身體,壯族人認為黑公狗最補最好吃,而且堅信“吃什麼補什麼”的飲食信條。至今,南寧壯族人愛吃黑公狗的肉,一條黑公拘的“鞭”要賣到一一元錢,想必就是受陸榮廷此公影響甚深了。
壯族人常說:“我們一起吃了拘肉就是狗肉朋友了。”還有將“狗肉朋友”簡稱為“狗肉”的。可見“拘肉”在壯族地區是義氣的代指。
壯族人愛吃狗肉,並以狗肉待客,是出了名的。你要是到了南寧,朋友會對你說:“夥計,今晚我們去搞一頓‘三六’火鍋算了!”三六便是九(狗)。你到防城、北海一帶,朋友會把你拉到阿四狗肉攤前,一起蹲下去:“老板來兩碗香肉,外加十條安南卷筒粉”。香肉即狗肉!你到桂北龍勝或是大山裏去,朋友會吩咐別的朋友:“老友,去寨上牽一條‘梅花印’回來敲,為山外朋友接風。”梅花印亦即是狗,因狗的爪印呈梅花形而有此雅稱。最有意思的還是桂林人,來了朋友就說:“這仔很夠‘狗肉’,去搞一頓‘地羊肉’接待他。”一方麵將朋友稱為“狗肉”,一方麵卻又受“狗肉好吃名聲醜”之說的影響,對吃狗肉不好直說,而改稱為吃地羊肉,這真的是“掛羊頭賣狗肉”了。
除了狗肉,壯族人自古還有“無雞不請客”之說。也就是說,古時壯族人家待客菜肴,多以白斬雞為上品。
白斬雞是廣西人最喜愛的鄉土食品和待客菜肴,做法是將家養未下蛋雌雞宰殺淨毛,去內髒後腔後抹鹽,放一老薑,放人即將燒開的水中,略煮二三分鍾然後熄火再浸泡十分鍾撈起,將它斬成一指多寬的長條,整齊擺在盤中,蘸以薑、香菜、醬油等調成的作料吃,略帶血絲,鮮美脆嫩,滿嘴生香,爽口不膩。
壯族人吃雞,十分挑剔,非“土雞”不吃,而專挑羽黃、嘴黃、腳黃的“三黃雞”,這種雞肉質嫩滑,皮脆滑軟,人嘴骨肉自然分離。有這樣一道白斬雞,就十分體麵了,如果再有酒助興,既滋補身體,又有飄然境界。
好不過魚生狗肉和斬雞,我想這大概是味道好, 口感佳並都十分注重營養成分的緣故。十裏不同風,百裏不同俗,此味似應壯鄉有,所以,壯族人很為這鄉土美廚得意,每每有客人來,必定端上魚生、狗肉和白斬雞,鄉風曼舞,交朋識友,談天說地,然後一杯接著一杯,總希望客人喝個夠,所以,客人也一遍一遍地接受敬酒……
灑落在宣紙上的淚水
近千年不知輪回了多少代人,總有一些身穿黑衣的姑娘們一代接著一代地琢磨著一把用葫蘆殼做成的琴。其實人類認識到如竹、木、骨、皮等動植物的材料可以用來娛樂時,人類已經從物質文化上越過了野蠻的門檻。人們用琴的聲音來審視世事,一種雅致的秉情於是凸現了出來。
琴聲能讓人“寂然凝慮,思接千載”,琴聲能使人們的思維迅速而劇然地活動起來,昔日所見、所聞、所思、所感,包括書中讀過的、畫上見過的,與眼前景物相聯係的種種印象一齊奔入了腦海。於是,伴隨琴聲在人們的心底響起種種美妙的旋律:高山流水,春夜喜雨,百鳥朝鳳,情侶私語……於是便有了千古傳誦“伯牙善鼓琴,鍾子期善聽”因琴相知的情感故事,也便有了唐代詩人白居易因琴“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琴,是一個好東西。一位啞女,帶著她的女兒,帶著她的鋼琴,再嫁到了海邊的一個村莊裏,與一個鄉紳成婚。村莊在山上,啞女、女兒和她們的行李都能到達新的家,唯有那座鋼琴翻不過狹窄的山路,被留在了海灘上。用木條釘死了的外包裝沒有拆開。啞女時不時翻過山嶺跑到海灘上,從木條的縫隙伸進去掀開琴蓋,合著波濤聲彈奏起來……
這是澳大利亞電影《鋼琴課》。啞女彈起鋼琴時一張憂鬱的臉驟然明豔起來的那個場景清晰地在人們眼前回放。琴聲悠揚,遠處自浪翻滾,有低飛的海鳥在畫麵內外進進出出。
也許,任何一個處於悲苦境地的女人,都還是有一種東西可以讓她快樂,比她美麗的。對於這個啞女來說,這個東西就是她的鋼琴。當然,鋼琴是太奢侈了點,它不能被她現在的生活所容,連一條讓它進人的路都沒有。
人類的生命曆程一要跋涉無盡的長途,大自然為人類準備好的除去天籟之音、花一草之氣、 口月之光,便是險關、沼洋、沙漠、黑夜、嚴寒或酷熱、饑餓和蚊蟲。人如果想戰勝厭倦,渡過難關,繼續披荊斬棘的行程,就必須有那麼一股不散的內心氛圍,一切苦難進入這氛圍都會化為流淌著的,令人泣下又令人拳拳難舍的情緒。人們便會用他的琴聲、歌聲、舞姿,以及後來的繪畫詩詞、小說、電影、戲劇等等形式來宣泄,或製造,或控製,或保持那種內心氛圍,使自己在生活中頑強地生存下去。
龍州的城族姑娘手中玩的琴叫天琴。
天琴的琴筒用葫蘆殼割製而成。筒麵是悟桐薄板,琴杆又細又長,配兩恨根琴弦。天琴原名叫 "鼎叮”,借音命名。據說天琴已有近千年的曆史,它是壯族獨有彈撥樂器。關於天琴的傳說不獨一個版本,聽起來都或神奇或莊嚴,好像真是那麼回事。天琴本來井不是純悴娛樂所用的樂器,而是一種宗教樂器,是人與神之間的“聯絡員”(即道們巫們)做法事時‘使用的,他們口頭唱念,手頭彈撥,把人的靈魂渡上天堂,把神的宣判和囑咐帶回人間。壯族先人舉行跳天活動時,用的唯一樂器就是大琴。大琴平時不用時掛於神龕邊,做法事一要用時才“請”下來,
一般不得隨便亂動。後來,人們慢慢地把神器變成人器,被有心人用作娛樂彈唱演奏,那天音般的聲韻成了龍州一絕。
在龍州,人們常常會看到天琴表演,在這春意盎然的天造舞台,黑衣姑娘們一字兒排開,都坐在椅子上,右腳搭在左腳上,手把天琴,每人在赤裸的腳拇趾上吊著一隻小銅鈴。黑衣姑娘們坐姿優雅,顯得端莊、嫻淑,風采不俗。節目一個接一個地演出,邊彈邊唱,似傳天音;腳鈴搖出悅耳的節奏,似讓大地應和。天音頗具嘔唱之風。亮的光蒙蒙的,看得見對方的輪廓,但看不清表情。而雙方都迫切想看清楚自已喜歡的人的表情和而目。月亮就這樣無意地在他們中間製造著激情和浪漫,讓他們渴望,讓他們夢想,讓他們等待。
李自還曾有《聽蜀僧治濟彈琴》詩雲:“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鬆。客心洗流水,餘響入霜鍾。不覺碧山暮,秋雲暗幾重。”蜀地的老僧所彈的綠綺琴聲音好洪人,競如萬壑鬆濤,餘音還能帶動寺內銅鍾共鳴,使他這位聽客心神得到淨化。而人們在龍州聽天琴彈唱,感覺則迥異,不是鬆濤澎湃,而是細流涓涓,玉落銀盤,珠簾搖風,其聲似天外傳來,由遠及近;又似地下升起,由近而遠。人的心神不僅淨化了,還羽化了,這琴聲,這鈴聲,慢慢離開這山口,這田園,這樓台,踏上雲端,飄飄乎如遺世獨立,向上浮升,升上虛幻之境,祥雲緲緲,紫煙嫋嫋,鳥語聲近,鍾罄聲遠……那一群板池黑衣姑娘疑是天上的仙一女,那“鼎叮”琴本來是聖殿神器,人非凡人,琴非凡琴,物我兩忘,人亦幻化為仙界的一員了。
天琴雖然一直沒有大紅大紫過,但卻一直生生不息,它的聲音就像一道不變的風景,陪伴人們感受風風雨雨的人生。天琴在聲音裏向人們傳遞出的猶如板池姑娘特有的幽靜、篤定與從容,令人難忘。
聽天琴,其實是看龍州的風景,一顰一笑,都是漸人佳境,就像是煙雨中的邊寨,迷迷茫茫,如霧裏看花,水中望月,朦朧得讓人心生淡淡的憂鬱。它取的是一種柔到極致的曲調,清麗、哀婉,像壯家女子朱唇中流出的軟語,羞怯、含蓄,又不乏絲絲入扣的淒美。尤其是用那兩根細弦彈起來,抑揚頓挫之間,總是一種追魂奪魄的感傷撲麵而來。
也不知道彈唱到了什麼時候,忽然間感到天黑了下來,原來月亮落到山的背後去了。田埂看不見了,樹看不清了,蕉葉黑糊糊的了,村舍隱去,山峰和黑夜混在一起沒有輪廓了。姑娘站起了身,止了彈唱,說晚咯,回去咯,小夥子也隻好起了身,跟著她們走出大路,這時,他們和她們才靠得很近,才看得清彼此的麵目。他們都是在某一個墟日的玗亭裏,或是在某一天的路上見了麵認識的,他知道她住在那個寨子,就結伴尋過來了。現在,彈唱了一晚上的歌,彼此都很熟悉了。跟來的同伴也找到了中意的姑娘,分別的時候,就一對一對地各站到一邊,說些悄悄話。最後,男的回去了,女的也回家了。在彼此都看不見身影的時候,突然問,那琴聲在遠遠的那一邊響了起來。那群小夥子一怔,止了步,回過頭一看,還是什麼都看不見。但聽得出,那響聲響得有點狂亂,有點得意,有點痛快。
聽天琴,也是聽壯家女子的心音。《白虎通》曰:“琴者心也,琴者吟也,所以吟其心也。人知口之吟,不知手之吟;知口之有聲,而不知手亦有聲也。”天琴聲聲而來,婉轉而去,仿佛在悠長的山路上,在濡濕的石板上,聽天琴近了又遠去。天琴是陰柔的,那柔軟的聲音消磨了音節中所有的棱角,綿軟如柳,握在手中,繞在指上,也縛住了心。
天琴的很多曲子都是慢板,就像悠閑的散步,它的氣質沉鬱頓挫,就像一條舒緩的河流不急不徐地流淌,隻有認真地聽,細細地嚼,才品得出它獨特的韻致。尤其是它的低中音區,渾厚、飽滿,又沉靜異常,似乎包含一種篤定的溫情。它傳唱了許多年仍深受喜愛,流逝的歲月以乎沒有在這些看似陳舊的旋律巢留下絲毫痕跡。
人們誇張地說,聽了大琴,就發現天琴的弦外之一音訴說的是人的心事。世俗生活裏那份無法揮解的情緒,就這樣被它輕易地化解了。至今才來龍州板池的人們更是由此遺憾自己居然與大琴錯過了這麼多年。大概聽音樂也與成長一樣,年輕喜歡銳利與激越,但年齡增長後才知銳利的並不一定有力量,沉靜也未必就一定意味軟弱。體驗生活的過程其實就是不斷地領悟,在領悟中消解,最終獲得自己要的那一部分。喜歡聽琴,就像喜歡人,真正愛過的人,才知道一切都不過是過眼的雲煙。
難怪有人說,大琴低沉的聲音,有如一滴灑落在宣紙上的淚。喜愛者就是喜歡天琴極具表現力的聲音傳遞出對世界的解釋,對氣氛、情調的把握以及給予聽者的穩定。雖然有人給天琴添加了很多形容詞,但對於這樣寬容的聲音來說,語言沒有意義,屬於樂器的還是讓音樂來說話好了。美好的東西是不需要刻意設計的。
天琴的聲音在輕輕淺淺地悠然響著,有滄桑般的心境,有止水般的寧靜。
誰不珍惜灑落在宣紙上的淚呢?
於是,人們就會發現,這把琴,是生活在紅土地的壯族人家與泥土親切交流所留下的文化痕跡,那份人文情懷,那種時尚與潮流暗淡的背後,讓人發現人類精神文化之火生生不息。
此刻,在中國林林總總的樂器中,人們又找到了生命中殘存的碎片,那是生命起始的衝動。在這片紅土地上,同樣擁有著世間最美的風景。
金雞山的故事一幕又一幕
汽車從南寧出發,西行三百多公裏,便進入層巒疊翠、茂林修竹的金雞山邊界。
金雞山,指包括中越邊界主峰兩側的大山。金雞山矗立在桂西大地的飄渺間。自古以來,生活在這裏的人們並不認為山峰是頑石的屏障。他們隻要抬起頭,凝視高山的容顏,就會知道山中綿延不絕的古道,那是中越兩國人民祖祖輩輩往來的通衢。兩千多年來,它就是一條通商之路,使精明的桂西人衣食無憂;它又是一條戍邊之路,元、明、清以來,無數戍邊者從中國內地來到廣西邊疆,駐兵屯田、設關守隘。把這裏當作了家鄉。
金雞山,連綿起伏山外山,更有山下友誼關。
友誼關下,排成長龍的貨運車隊在海關前靜靜地等著驗關。幾個飄逸著一頭漂亮長發的越南少女,從一輛旅遊車上跳下來,閑適地走過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