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 3)

語言幾乎不通,隻好打手勢。然而,沒有一個人對他手中的寧夏特產感興趣。一天,終於要過去了,天傍黑,仍然無人理他,而布兜裏的幹餅子也被啃完吃光了。

廣州火車站是南來北往窮人的露天旅社,晚上也顯得喧鬧無比,周彥吉疲乏極了,便合衣而臥,布兜揣在懷中,把另一捆露在外麵的羊毛枕在頭下。他沒有幾分鍾便酣聲如雷了。

周彥吉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中午,他爬起身方發覺頭下枕的羊毛不見了,他緊張而急速地閃動著一雙眼睛搜尋著,的確沒影了!“媽的,遭賊了。”他咬著嘴唇,心中狠狠地罵了幾句。

幾個小時過去了,他呆呆地站著,手裏拎著裝餅子的布包。他不相信賊也偷他這樣的窮人,他想流淚但是忍住了。

時近中午,肚子又開始叫起來了。他隻好再次打開用繩子綁著的布兜,裏麵尚有一把約莫兩斤重的構祀,他摸出幾顆塞進嘴裏。

他開始盤算起怎樣才能吃上一頓飽飯。“沒辦法,隻好到哪個山上唱哪個山的歌,先找個飯店再說。”他思索著,便走向了車站南邊附近的一家川菜館,他縮手縮腳地推開門,裏麵挺寬闊,男男女女正圍著桌子就餐,他趁人沒有注意自己,像幽靈一樣鑽到靠牆角的一個位子上。

原本指望弄些別人吃剩的飯菜填飽肚子,沒想到,他往那裏一坐,緊挨他的一桌食客馬上起身,點的菜也不吃了,緊接著,其他幾桌的食客也站起來,掏出手帕捂住鼻子要出門。正當他納悶的當兒,“啪”的一聲,一記耳光打來,他雙手捂臉,登時抽搐著拱下了腰。一個五大三粗著西服的老板發話:“哪來的東西,敢壞你大爺的生意!”

周彥吉隻得趕緊賠罪解說。沒料到,這老板挺開通,說既然你初來廣州被偷可以相信,但攪了我的生意,使我店受損失,則應如數賠償。周彥吉見此,問一聲怎麼一個賠法,老板說:“罰你燒一天火,再賠50元。”周彥吉說:“我哪有錢啊?”便一把扯過來布兜兒,打開來,往餐桌上一抖,紅紅的構祀滾在桌麵上,灑了一地。老板眼前一亮,緊接著,又見他抖盡布兜,自裏麵掉出兩撮揉皺了的發菜。老板大叫一聲:“太好了!發財了!”周彥吉於是如此這般地講起了荒漠土源上菌生的植物來,老板如聽神話一般。

周彥吉從老板的神情中看出點什麼,便說:“你既然對這點發菜感興趣,送你好了!”

“好了,不要你50元了,我再給250元做路費,你回你們老家一趟,多多快快地拉些發菜來,我包你發財!”

周彥吉心裏說:“發財?發他娘的財!這東西叫發菜,便能發財嗎?”但他麵部卻露驚訝之色,要知道,這250多元錢,在家鄉,可是個非常引人注目的數字啊!想不到荒漠土源上長的這種破玩意兒能發財!

當他從老板手裏接過那250元錢的時候,熱淚盈眶,他很講信義地睜大眼睛,說了聲,“你等著”,便甩開大步向火車站走去……

這便是周彥吉第一次隻身闖南國的遭遇。若幹年後,一遇到高興時,他就要言說一番發菜救了命的故事。

第二次他去廣州,發菜使他賺了幾千元。

第三次,他輕而易舉地成了萬元戶,“萬元戶”,這在當時的韋州鎮,是一個爆炸性新聞。

之後,他又翻騰好幾萬元,便有人模仿著他的蹤跡,也搞起發菜、構祀、羊毛等長途販運來。

群雄爭食一鍋飯,對於本大利多的周彥吉來說,已經不是威脅。然而,心眼極多的周彥吉感到,販賣發菜終歸不是長久之計,要想暴富,就要另開門路。

惡虎撲“毒”食

周彥吉費盡腦汁想發大財的時候,忽然,自他老家同心縣傳來一個消息:他身居小鎮有所不知,人家縣城裏已經有人暗地裏與南方搞起“白麵”生意,發了大財啦!

周彥吉最初有點不大相信,同心縣城裏的青年他大都熟悉,沒有一個比得過他敢作敢為。難道真的有人不怕殺頭,搞起毒品生意嗎?

然而,事實活生生擺在麵前。他頓時妒火中燒,派出小哥們兒詳細打探別人搞毒品生意的來龍去脈,他想從中分析出一條新路。

他很快得到信息,別人幹得很順手,已搞成不少筆生意了。

不聽這些則已,一聽,他感到自己的思想已落後別人一大截,心頭豁然開朗,自責是賊腦子,怎麼沒有先想到這賺大錢的生意呢?

他暗暗地下定決心,這回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幹就幹他個痛痛快快,來個後來居富。

周彥吉定下販毒的決心後,感到搞這毒品生意需要極端隱秘和冒險。他首先想到的是,身邊必須有最得力的鐵杆心腹作幫手。於是他決定物色左膀右臂。可好幾天過去了,韋州鎮乃至同心縣縣城全勘察完了,也沒有令他非常滿意的人選。回到家裏,悶悶不樂,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他兄弟中的老二周彥義自外邊回來,詢問有什麼事使大哥這般愁苦,他看到胞弟老二彥義虎背熊腰,他眼睛亮起來,這二弟不就是可靠的人選嗎!常言說,上陣父子兵。

其實挑選二弟也有周彥吉的精明之處。由於搞毒品生意,經手資金多,整日與公安人員周旋,不僅需要機靈,還要合夥者齊心配合,那麼選中二弟周彥義作幫手,當然可以同生死共患難了。

怎樣去販毒?周彥吉本人並沒有多少的了解。他隻知道不惜用生命做代價。

這年3月1日,周彥吉帶著他胞弟周彥義,悄然無聲地離開了家鄉。

他們通過單線聯係,第一站沒有歇在廣州,也沒有直逼雲南,而是奔往四川省重慶市。接上頭後,又馬不停蹄地前往成都,以大款身份住進一家有名的大酒店,因為此大酒店生意興隆,東西南北顧客盈門,又氣派.根本不會有公安“盯梢”。

一個落日黃昏。

燈紅酒綠的酒店卡拉OK歌舞廳裏,桌子周圍坐著派頭不凡的六名男子。

這六名男子,除了周彥吉和周彥義外,另外四名乃是常行走黑道的新疆客。這些新疆客老練狡黯如同狐狸。他們姓名為:趙慶福,馬福存,馬清貴,趙慶祿。

經過了一番江湖套話之後,約莫過了一個多小時,周彥吉兄弟與四名新疆客達成了一致的江湖協約:每人出資兩萬元人民幣,合夥去雲南邊境購買毒品,再販往內地和西北地區。

周彥義是以私人保鏢的身份出麵,所以,這六名飯店的神秘客,實際上共五人集資10萬元。

五天之後,忽然有一人前來,自稱也是來搭夥的。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同心縣城的楊登山。這楊登山早已是江湖油子了,他對毒品是略知一二的,當初,周彥吉給廣州販發菜正紅火時,這楊登山卻在川滇等西南諸省艱難地揣摩毒品之道。

楊登山的到來無疑是給尚不知毒品門道的周彥吉注人了新鮮血液。在此之前,至少他周彥吉兄弟二人還沒有開竅。周彥吉身邊有一個熟悉情況的同鄉,也就等於有了一個比較放心的高參,還愁會被黑道所宰嗎?他把留有餘地的那兩萬元,暗地交給楊登山。他讓楊登山裝作從家裏給他捎的錢,再當著新疆客的麵將兩萬元交給他,楊登山照辦了。就在這段插曲過後,他們七人開始了新的勾心鬥角。畢竟,周彥吉智高一籌,他以美好的語言和輝煌的許諾,贏得了眾人的擁護,公推他為此次行動的總指揮。

一幅地圖擺在了寫字台上,眼前,周彥吉唱著主角,他的右手食指最後落在了一個名叫下關的地方。

又一日,黃昏時分,他們分三組分別登上了成昆線一列火車的三個門,提心吊膽的長途跋涉開始了。

這夥人所要去的下關,乃屬雲南大理地區,它距臭名昭著的中緬交界處的金三角很近,廣闊無垠的熱帶亞熱帶原始森林,給這邊睡城市披上了一層嫵媚而神秘的外衣。

周彥吉靠窗口而坐,.緊挨他的是周彥義,周彥義真如一貼身保鏢,仿佛在時刻捍衛他主人的安全。周彥吉半睜著眼,似睡非睡地聽楊登山用江湖語言給自己詳細介紹有關毒品的知識。

楊登山滔滔不絕地低聲講著,與其說他是在介紹毒品知識,還不如說是在給周彥吉的肌肉注射毒品。

周彥吉一直半眯縫著雙眼,如墜雲霧之中。他思想著,腦子裏對毒品繁多的種類以及各種特征,做著掃描和影印貯存。

列車,穿越成昆線的層層山巒雲靄,繼續呼嘯著行駛……

最使周彥吉得意忘形的是,長途輾轉到達目的地後,幾乎沒有花費他智慧的一半,便很快得手,用他們一行七人所攜帶的巨款購得3440克海洛因。

按照周彥吉的部署,這批數量巨大的海洛因分成六份,分別經過精心偽裝,藏在其他六個人身上,他自己則沒帶一丁點兒。其他六人忠誠地聽從他指揮,仍然登火車前進。

對周彥吉來講,廣州是他最初打天下“脫貧致富”的地方,自然有一層較深的感情。他就將銷售地點選在廣州和沿海一帶城市。

然而,周彥吉萬萬沒有想到,昆明開往廣州的166次列車,成了他們栽大跟頭的地方。就在列車開出後不久,成都鐵路公安局乘警查驗列車。心細如絲的公安人員在他們隨身的行李中查出了毒品,遂即七人如數被抓,當場給予拘留。毒品自然被全部沒收。

而周彥吉是作為可疑人員,與其他數名一般乘客一同被暫時拘管起來追查的。周彥吉由於做賊心虛,怕其他人供出自己是主謀,便思忖著怎麼伺機逃脫。在列車行駛在山間小站作短暫停留之際,周彥吉乘車上混亂,一下子撲向車窗,並拚力打開車窗,不顧一切地跳下去。車外,是高峻蔥鬱的山林,瞬間,他的身影便消失了。

公安人員也曾下車追趕,但由於車上被拘者幹係重大,且人多,所以,沒追多遠便回到了車上。但是,周彥吉的身體特征卻被記了下來。

讀者不難想象,如此大量的毒品走私販私,迎接那六人的結局是什麼呢?

周家老二周彥義、新疆客馬福存被判處死刑,在昆明處決。馬清貴等被判無期徒刑。

周彥吉出師不利,本該懸崖勒馬,然而卻沒有。

轉年陰曆五月,他聯絡了更多的人,集款43萬多元,為著做大生意。錢的來源是借的。許多人顯然是被周彥吉表麵上做生意轟轟烈烈的派頭征服了。

他帶著巨款,再次闖人雲南中緬邊境,到了原始森林覆蓋的村寨之中。他與雲南邊境的毒販接上了頭。

恰在這時,雲南省公安機關對毒品犯罪緝查得很緊,“一線”風聲鶴喚,周老大始終沒有機會見到貨主,而攜帶的巨款也使他極為不安。

已是7月初了,仍無結果。就在他幾近絕望的時候,與貨主在下關市接上了頭。為了躲避公安便衣的跟蹤,他們選在一座極不起眼的居民竹樓上,作為交易地點。

毒販子當場拿出46塊共1.5萬克海洛因,鄭重其事地交給周老大。周老大也打開一捆用油紙包裹住的大麵值人民幣。就在雙方都長舒一口氣的時候,雲南省垠馬縣公安局幹警包圍了竹樓。

這一回周老大再次顯現出自己逃跑的本領,一聽外麵有響動,便直撲事先瞅好了的一扇竹窗,狠命地跳下去,由於落點不穩,他的一條腿重重地墩在一塊石頭上,摔傷了。然而,他竟然拐著傷腿咬著牙,竄人蒼莽山林,轉眼藏匿進黑漆的夜幕中。公安人員隻捉住了販賣毒品者,而沒有追上他。

夜黑風高,喪魂落魄的周老大擺脫了公安人員的追擊,沒命地一直往原始森林深處疾奔,也不知跑了多少裏地,總之天亮時分,他仍在跑。第二天天亮後,他漸漸靜下心來,藏在一棵樹冠高大的老樹後,一聽周圍沒有什麼聲響,便開始一個勁兒地長籲短歎。

這兩回生生死死的遭遇,在自己眼前閃現,怎麼也揮不去。他直到現在,才真正體會到了販毒的危險。

周彥吉在原始森林裏跋涉,生活了七天七夜。他度過了隨時都可能被巨蟒、豺狼吃掉的危險,終於走出了絕境。

周老大再次死裏逃生,在黑道上引起了很大的轟動。一時間,人們都知道有一個非常了不得的人物,是公安人員抓不住的。一些人要投奔他。而他出沒無常,斷不與不十分可靠的人正麵接觸。

周彥吉的原名再也沒人知道了,人們習慣於口頭上稱他“周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