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貴呢!”
“到陳山去了。”她沉吟了一下才告訴他。她本想將這句話吞進肚裏,然而,吞不進,象堵在喉吮眼似的,不吐出來喘不出氣。
那夭夜晚, 自從他進門不久,天空中便響起炸雷,雨飛飛場揚地下了起來,而且一下就是一個晚上。真是天時地利人和。老夭爺成全了他與她的野鴛鴦夢。他借口躲雨,這一躲便到了夜深人靜。艾英幾次催他走,語氣卻缺乏硯度。他磨磨蹭蹭,最後他打出手中的王牌.小虎仔是他的兒子。她生怕他搶走了兒子似的,緊緊地將小虎仔摟在懷中並否認這個事實。他便嘻皮笑臉指著自己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說小虎仔的五官哪一點不象他?她啞然無聲悄悄地歎氣。
六
"蹦蹦蹦蹦蹦"
迎祭衝公的禮炮響了。說是禮炮,其實是兩支三眼鏡發出的六聲轟響。衝公爺爺娶了六房妻室,每一房都繁衍了一代代的兒孫。這六聲轟響象征著六房子孫對老祖宗萬世不挑的膜拜之情。隨著三眼銑的鳴放,參加迎祭衝公老爺的人都點燃了自己手中的爆竹和鞭炮。那一掛掛二千、五千和一串串的一萬響的鞭炮,比當年朱老總指揮紅四軍在龍源口打仗時的槍聲還密。空氣中飄浮著極濃烈的硝煙。
天貴手擎祭播走在迎祭隊伍的前麵。他的後麵,是三十二個小青年抬著二個香爐。四對燭台和六副香架,接著是衝公老爺的二個神像(一個是半身瓷像,一個是全身紙像)。神像後麵是鑼鼓,其中有一麵大鼓,二麵小鼓,二麵大拔以及二個銅鼓,四麵雲切,那雲鑼的直徑近三尺,響聲特別低沉悠揚,在那徐緩的節奏中透著一種神靈的奧秘和神聖,令人肅然起敬。
迎祭隊伍繞村一周,這是規矩。隊伍才走了半圈,手執祭播的天貴好像挑了幾百斤重擔,臉上沁出黃豆大滴的仔珠來。天貴一早起來直忙到現在,來不及方便。這會兒,肚子那泡尿將他膀狀脹痛了。其實,路邊就有茅廁。他怕裘讀神靈,不敢丟下祭播上廁所,隻好暗暗咬著牙關強忍著。
雲德老爹說,衝公老爺好英武好嫋雄,他活著時就能馭邪鎮妖。衝公老爺在世時,東北麵天龍山下的馬家人一門三進士。神靈啟示衝公老爺,要他去砍掉馬家村祖廟後麵的一根十八節茅竹,否則,他的地盤將要被馬家人吞吸。於是,衝公老爺身披獸皮,胯係鐵論,夜奔廟中。他手持一卦念念有詞我身上毛索索,卵是鐵稱陀,陰卦要祈,陽卦也要祈”一馬卦!哈哈,馬上就祈。於是,他砍下那根茅竹,焚化後,那十八節茅竹中每一節都燒死一個菩薩壞子,可惜都變成了焦炭。雲德老爹說,衝公老爺要是沒有燒焚這根茅竹,馬家人還要出十八個進士。雲德老爹還說,衝公爺爺的神靈既攘除外村外姓人的侵襲,也對本族子孫扶正責邪。祥先的二叔公亂倫與嫂子私通, 日本鬼子投降後一年,他家裏迎祭了衝公的神靈。每當他走到衝公老爺的神像前,卵子便發痛。後來患縮卵症痛得全身抽搐,那傳宗接代的東西差點縮進肚子裏去了。據說那東西真要縮進去了就要去了性命。幸虧他老婆及時咬住才讓他活了下來。起初他還惜惜懂懂不知原因。後來衝公老爺在他夢中勸誡他,他憬悟悔改才不治而瘡好了這病。
天貴要補祭衝公老爺,除了要雪洗七年前的恥辱,另外還想除了那塊心病。小虎仔斷奶的時候,天貴才發現蔓英與祥先私情未斷。原來,蔓英跟上祥先學種菇子以後,更成了半明半暗的野鴛鴦了。不過,蔓英還算得上是個有情有義通曉大理的女人,她沒有完全背棄他。今年春上,他躲在祥先的菇房後麵,聽到了蔓英和祥先的私房話。祥先說:
“你和天貴離了吧。我也離婚......”
“不行,我們隻能暫時做一下露水夫妻。”
“露水夫妻?你跟我生了兒子呀裏 ”
‘和尚偷來的臘肉,當著人吃不得。小虎仔隻能叫天貴爹,不能叫你爹。,
“那我們做堂堂正正的夫妻,把小虎仔帶過來。
“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既然嫁了夭貴,就不能讓他斷了香火。”
起初,他真想破門而入揍他們一頓。聽到這裏,他那一腔怒火象潑了一瓢水熄了。他暗暗感激蔓英。思前想後,怪隻怪自己當初不該去賭錢,更狠自己不該把蔓英當賭注輸給祥先。他咬緊牙關吞下這口怨氣,不讓自己哼出聲來,他要給蔓英一個麵子。但是,就在他轉身離去的時候,踢響了一個瓶子。晚上,他偎在蔓英身邊,要他別再跟祥先學種菇了。她沉吟了好一會,說,學會種菇一個月能賺好幾百塊錢呢。“我情願去討米,也不要你去賺那個錢!”他忽然象挨了刀的豬似的吼叫起來。
第二天,他抓了條布袋,懷裏夾了一件蓑衣.上了屋場東麵的矮嶺。那是一個蛇類最多的亂葬山崗。他不懂捉蛇,卻偏要去捕蛇。全憑他那股蠻悍的勇氣。就在他用蓑衣罩住一條蝮蛇想要將它捉進布袋的時候,右手的中指被蛇咬了一口。他立即放進嘴裏,一口便咬下被咬傷的半截指頭。後來,請人治療了三個月,手指頭才痊癱。前一天手指頭脫癡,第二天他又要去捉蛇。蔓英抱住他苦苦哀求,要他別去。說,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求你看在我和孩子的麵上,別去冒那個險。他還是去了。他是悄悄地瞞著蔓英去的。現在,他已成了一個捉蛇的好手。今年賣活蛇賺了一千多塊。但他還不滿足。他希望能振興家業發更大的財,這幾年迎祭衝公老爺的人家幾乎都交了好運,發財的發財,升學的升學,提千的提幹。他偶一回頭,那瓷板上的衝公老爺正朝著他閃發著燦亮的光芒。這該是福星的光照吧,他想。他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步伐。
終於到家了。雲德老爹領著祥先一夥人早巳恭候在大門外。
迎祭衝公老爺的儀式一完,天貴便急衝衝地直奔內房角上的尿桶。再憋一會,尿胖可能真要炸破了。
七
吃罷年夜飯,夭已經麻麻暗了。
蔓英在廚房洗洗涮涮收收撿撿。天貴忙著在神龕前給衝公老爺上香。他點燃了三支臘燭和六柱紅香,又在香爐裏燃起幾片植香,接著,燒了幾把紙錢。最後還要放鞭炮,敬齋飯。
“金秀,銀秀,快牽住小虎仔。給他捂緊耳朵。,
在點燃鞭炮前,天貴趕緊吩咐二個女兒。放完爆竹,他又端起條盤裏的齋飯先敬了衝公爺爺,又走到大門口佇立了一會,這是供奉門神和各方神靈。放下條盤,他抱著小虎仔一同跪在神盒前,將小虎仔的兩隻小手攏在自己巴掌裏,一句一句地教小虎仔
禱告:
“衝公老爺爺。”
“衝公老爺爺。”
“敬你一碗濃茶茶。”
“敬你一碗濃茶茶。”
“保佑虎仔快長大。”
“保佑虎仔快長大。”
“長大收親當家家。”
“長大收親當家家。”
“養個崽崽長鳥巴。”
“養個姐姐長鳥巴。”
“呃!不是姐姐,是崽崽。養個崽崽長鳥巴。”
“......”
本地人在年三十夜關門的時候,要放上一掛鞭炮,門門時還要將掃帚倒轉來撐在門門上,謂之封財門。第二天清早再放鞭炮開財門。財門一封,當天晚上是不能再打開的。天貴一上完香,祥先便趕來了,手中還提了一大包禮品。天貴從心裏不歡迎他,卻又不能不將他引到房裏讓坐,並且為他斟茶。在他提壺斟茶的時候,祥先仔細地端詳他的手。他正疑惑,祥先卻自己道破了: “天貴哥,’你那個手指少了半截,不如以前方便吧?”
天貴感到有點尷尬。真是會打的吹口氣,不會打的使力氣。樣先一下就點到要穴上來了。為那手指,他還欠粉他幾百塊錢呢。莫不是這麼晚了還來討債麼?
“起初有點麻麻木的,現在也習慣了。”夭貴汕笑粉回答。“哎,祥先,今年……嘿嘿,欠你的那三百多塊錢我一定還......”
“夭貴哥,你這樣說太見外了。自從莖英嫂她向我借去後,我可從來沒向你們問起過呀。”
“是的,是的,蔓英,快給祥先裝茶點來。”
稍頃,莖英端出一個木盒盤來了,裏麵全是醬薑、陳皮、蜜茄等蜜餞。這是本地人待貴賓的茶點。祥先抿了一口茶,抓起一片蜜茄說:“天貴哥,明年還是讓嫂子繼續跟我學種菇吧。”祥先說這話的時候,臉對著天貴,眼睛卻盯住了蔓英。“等明年開春後再說吧。”天貴沉吟著答道。
三人聊了一會,祥先起身告辭了。臨走,說是要給小虎仔壓歲錢,掏出一張大票子往小虎仔的小手上塞。小虎仔正偎在蔓英的懷裏。
等祥先走出大門後,天貴從小虎仔手裏接過票子一肴,驚叫道:
“哎呀,十塊。”
“哪是十塊,是一百塊呢。”
“啊!一百塊?”天貴驚叫起來。他還從沒見過這麼大麵額的人民幣。”給他送回去吧?”
“既然人家一片好心送來了,就收下吧。”英英坦然自得地應道。
“他這是什麼意思?”
“你去猜吧。,
封了財門後,夭貴和艾英都上床了。兩個人了忙一整天,本來很是疲倦.可是,夭貴卻遲遲睡不著。後來,屋頂上兩隻貓又嘶春了。天貴也不管蔓英樂意不樂意,象強奸似地撲到她的身上。
睡夢中,他夢見衝公老爺對他說,蔓英還會為他生一個兒子。他高興得哈哈大笑。他樂醒了。肴了看鍾,短針指向四,長針正指向十二。他翻身而起,他沒有叫醒蔓英,獨自燒水洗漱,熟後點香上供,燒紙錢。
“互英,好好捂緊虎仔的耳朵,我要開財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