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將七月下旬,玉飛要到應天鄉試,搢珩此時一些無事,日與張明我作伴,便送玉飛鄉試,也要到南京,看看古來帝王之都,六朝遺跡。過瓜洲,便在柳俊署中盤桓一宿。渡江到了南京,果見氣相不同,人煙湊集,街巷喧闐,宮殿衙署也與北京相同。揚州雖號繁華,不比京中博大。搢珩整日遊觀,總無厭倦。送玉飛進過了三場,十六便束裝起身,到瓜洲又會柳俊。搢珩道:“此番回家,我便起身往山西遷柩,待九月初揭曉玉飛高捷,歲終時候,我也歸來安葬,便得送玉飛往北會試,兼候李公、駕山。”玉飛笑道:“弟無此福分,候先生回家,完了正務,竟陪先生往會駕山,這才是真話。”是夜三人快飲,明日搢珩、玉飛別過柳俊,一同回來。
搢珩即別了夫人,帶了數千金,叫五六個家將跟隨,竟向山西進發。夜住曉行,到了本土,但見城郭街衢,依然如舊,六七年離別,光景又是一番。乃問至堂兄家住了———此堂兄係搢珩親伯早亡,嗣來頂代的。然後尋訪族中,原也寥寥。會麵時,原都識認,但搢珩處富貴之鄉,形容非昔,親戚人等都來會賀。搢珩將千金分了親疏遠近,贈與親族,〔這是第一義。〕又訪問施仁甫,適經初喪,搢珩到靈前哭祭,哀感路人,又以百金贈他兒子,報酬前德,施家亦感歎不盡。又將數百金托堂兄修理李世績廟,儀像煥然。便擇日將父母塚墓發開,雇車裝載兩棺,別了親戚,便望江南前進。
且說玉飛歸家,也日日巴望。到九月初揭曉,玉飛果然中了。報錄的紛紛報來,舉家得意。柳俊署中也去報喜。賓朋作賀,自不消說。
到十一月盡時,搢珩載棺方到,因是路上難行,多走了十數日。得知玉飛已中,亦歡喜無限。到家各相拜賀。搢珩請了地師,即於臘月庚申日安葬。柳俊親來吊奠,地方官府知交都來奠祭。安葬畢,搢珩謝了各人,便打點送玉飛北上。柳俊同夫人親到揚州,丈人家設戲宴請,玉飛餞行,就請搢珩同餞。各人安席,直到半夜方散。
次日起來,搢珩道:“記得八月間在延秀署中,說待玉飛高捷,弟回來送公車北上,今日果然不爽。”明我與玉飛都致謝一回。柳俊作書付與玉飛,問候李公、駕山。用過飯後,石夫人先歸,搢珩也回來打點行裝。玉飛亦打疊停當,各帶一個家人隨行。次日,柳俊又設酒郊餞,送了一程,然後作別。柳俊先回瓜洲,婉玉又同了母親嫂子並石夫人,同到新得房子裏看了一回,方得歸署。
搢珩與玉飛在路,過了新年,燈節前便到涿州,晉謁李公。李績出來相見敘坐,玉飛是後進晚生,見了相公,十分謙謹。遞上柳俊稟揭。李績深為搢珩不平,見說玉飛已登賢書,又有蘭英一段原故,十分款接。又問一回柳延秀近況。搢珩見中堂貼了鄉試中式報條,問知係李公嗣子,二人也致賀了。李績便令彥直出來相見。當下盛筵款待。留住數日,搢珩與玉飛辭別起身。李績見場期已近,不便再留,便叫彥直同進京來。
大家會見,駕山款接之情,不消多贅。到了會試,三場已後,揭曉之日,玉飛、彥直俱得聯捷。殿試後,玉飛點了庶吉士,便住在京中,過了三年,散了編修。駕山已轉到左副都禦史,彥直知縣行取,做了部屬。時福兒取名源浩,也進了學。後來再思死了,二娘也常與兒子說及父親薄待侄女之事,自己作家涉曆之苦。源浩便不勝悲梗,刻誌讀書,也得登第,官為知府,二娘生母,亦得誥封,這也是二娘為人好報。〔好人有收成。〕
今且說搢珩在京中住了多時,複回江南,在延秀署內與張明我打伴,亦常至京中與駕山、玉飛會晤。往來南北,逍遙自如。此時天下承平,武官閑住的若不大費鑽營,兵部總不起用,隻有引退的一說一聽。柳俊此時家事也好了,雖不比鄙夫求田問舍,然也要圖個生財之法,置田買產,撥人貿易。駕山與玉飛念搢珩頗無宦囊,各又贈數千金。柳俊也替他置產營運。柳俊在任十多年,也思引退,便上本告病,準以原官致仕。離任之日,將姚勝期拔補守備,標員兵士俱行給賞。軍民歡呼感激,都來相送,直送到家中方去。柳俊既不做官,出入自由,每逢春秋風日晴和之候,與搢珩雇了小舟,上至淮海,下至蘇杭,西至湘川一帶,無不追遊觀覽。回家唯有課子讀書。搢珩又得一子一女,柳俊亦連舉三子。搢珩請了一個飽學先生在家訓誨,柳俊亦令子附來相從。真是興旺人家,子弟必定聰明的多。〔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