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舊有些呆呆的,眨眼看著脊背筆直端坐的玄華,喃喃自語:“美人燈下坐,心事是與錯?”
她的聲音極低,玄華沒聽清楚,隻看了她一眼,再不管她,目光轉回到手中書卷上。
玉琢呆了一會,意識慢慢模糊起來,恍惚間,她知道自己睡著了,卻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又突然回到了以前。
場景太過真實,她似乎置身其中,又似乎站在半空,以俯視的角度看著以前的自己。
還是上一世的時候,許多與她同齡的孩子都紛紛被人收養,唯獨她,因為是女孩,又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而一直鮮少有人問津,在孤兒院裏,她每日惶恐不安的一邊做各種雜事,一邊抽的空閑向上蒼祈禱,祈禱早點有個善良的人家來領她走,她聽人說過,一旦過了十二歲,再被人收養的可能性可以說是微乎其微,而她偏偏已到了十二,機會越來越少,時間越來越短,那段時間的惶恐,是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的陰影。
那麼期待,那麼害怕。
終於盼來了一對善良的夫妻,他們沒有孩子,偶然的相遇,對她產生了憐惜之意,將她從永遠看起來孤寂陰暗的孤兒院裏帶走,她隨著他們一起跋山涉水到了千裏之外的一個小城,那裏並不怎麼富裕,可她依然很喜歡,她從落地的時候,就被親生父母遺棄,從來沒有得到過真正的關愛,對於愛,對於溫暖,她同所有可憐的孩子一樣,有著本能的渴望,這種渴望隻關乎愛本身,不關其他任何金錢財務。
隻要能給她一個家,能給她溫暖與關愛,她願意用盡一生,傾盡所有的去回報。
到他們家要經過一座大雪山,去的時候,他們三人擠在同一排座位上,指給她看窗外高聳入雲的雪山,說道:“這裏很冷,你怕不怕?”
她大力搖頭,一點都不怕冷,也真的不覺得有絲毫冷意,那時候的她,心裏隻有滿滿的歡喜,怎麼會冷?
她在他們家裏住了下來,每日清晨男人外出工作,女人到了晚上的時候,做好滿滿一桌飯菜,與她一起等待男人回家,桌上三人隨意的閑聊笑意融融,飯後,男人看書,女人在燈下教她織毛衣。
她永遠記得那種空氣中仿佛都充滿溫馨與幸福的氛圍,深入骨髓,再難忘懷。
她以為這種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她終於脫離苦海駛向幸福。
孰料,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她的幸福便猛然破碎。
女人突然懷上了孩子,巨大的欣喜過後,便陷入深深的為難,她終歸是外人,比不上肚裏的親生骨肉,最初的憐惜已慢慢消失怡盡,最後隻剩一點點同情,將她送出門後,男人小心的扶著女人頭也不回的離她而去,連讓她乞求的機會都不曾留給她一個。
再次經過那大雪山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這是同一座山嗎?為何竟然如此之冷。
她哭的幾乎喘不過氣來,而周身覺得越來越冷,在似乎永無盡頭的寒意中,卑微如她,不敢抱怨,不敢指責,隻一遍遍在心裏祈求,下一世,請不要如此苛待她,請給她一個家。
她又累又冷,在茫茫的黑暗夢境中徒勞掙紮,突然覺得眉心一痛,終於自夢中醒轉過來。
她猛的睜大眼,茫然了好一會,才看清對麵玄華正收回手,目光定定的看著自己。
玉琢摸著眉心,“你戳我做什麼?”
玄華已將書卷放置一旁,聞言反問,“做噩夢了?看你眉頭皺成那副模樣?”
她突然呼吸急促,嗓中哽咽有聲,眉心緊皺身體微顫,倒將他嚇了一跳,見像是夢魘,方伸手喚醒她。
玉琢搖搖頭,“沒有。”
那算不得夢,隻能算一段永遠不會回去的過往。
窗外大雨不知何時已停歇,玄華見她既已醒過來,就站起身來,準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