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隼紋絲不動地佇立在絕壁上,筆直堅硬的身體就像雕朔鑲嵌在那裏一樣。哈桑當即斷定:“隼巢一定就在這附近!”
一隻雲雀從大隼身後的草叢裏飛出,鳴叫著升上湛藍的天空。大隼的頭向它轉了一下,但依然一動也不動。一隻野鴿拍著翅膀飛了過來,它貼著峭壁疾飛而上——距離近得大隼要抓它易如翻掌。
但大隼卻眼睜睜看著野鴿越飛越遠。
哈桑心道:“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野鴿一點也不怕它,肯定是它不欺負鄰居。”太陽升高了。哈桑看到,大隼站立的岩石下麵的窪坑裏,明顯有什麼活物在輕微地蠕動。
他作出判斷:“雛鳥!”
大隼雙翅展開,寬厚的身體向前一傾,縱身飛落絕壁。兩隻翅膀就像兩把巨大的鐮刀,它在深淵之上輕盈地折了幾圈,然後一翻身衝上高空,劃出一道美麗的大弧線飛出了群山。
哈桑心想:“必須趕在它返回之前把事兒辦完。”
他大約比算了一下從深淵到絕壁的距離以及大隼距離絕壁的高度,不由臉露笑容。他這才弄清,薩拉馬特為什麼自己不去掏雛鳥。隻有不怕死的人,才會去冒這個風險。
哈桑望向山下。薩拉馬特正從遠處,沿著陡峭的山路,像隻黑甲蟲一樣吃力地向上爬。
哈桑心中頓時升起一股豪氣:他仿佛看到了一個無限廣闊的世界,心中的欲望一下燃燒起來,他就要實現自己的英雄壯舉——就像大隼一樣,自由翱翔在廣闊的碧空,去殲滅強敵。
他朝著天空那看著它的黑點揮了揮攥緊的拳頭,大聲叫道:“你就等著看我怎麼收拾你吧!”
哈桑沿著深淵的邊緣奔跑,從一座山脊一縱身躍上另一座山脊。他信心百倍地不停縱跳,心不慌,腳不亂,他已經讓這種偉大的英雄事業完全迷住了。
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死又算得了什麼?無論死在村子裏還是草原、峽穀中,又有什麼不同!”
他快速爬上懸崖。然後停下來觀察峭壁上突出的部位和鄰近的台階——哪個地方能落腳踏住,哪個地方能抓住攀援。
大隼棲息的那塊岩石就懸垂在峭壁上,下麵是不可預知的萬丈深淵。哈桑兩手死死地抓住頭頂上一塊大石,兩腳向下試探著落腳點——他現在正背對著深淵掛在懸崖上,費盡全力向前攀去。
他以堅強的毅力,終於爬到了下麵的窪坑前。那個小小的石坑裏,攤放著血肉模糊的野鴿、野鴨、鷓鴣以及其他獵物的羽毛和碎塊。越向上越變得艱不可攀:他的腦袋碰到了一塊探出來的尖石。
哈桑沒有絲毫遲疑,兩隻手緊緊地抓住岩石,身體一下懸掛在壑淵之上。他深吸一口氣,奮力向上一悠,就翻身坐到了岩石上。
眼前呈現出大隼的巢。4隻身體肥大、披著蓬鬆茸毛的隼雛,臥在一堆粗糙的幹樹枝上。它們都睜著烏黑的大眼睛,盯著這位突然降臨的天外來客。
哈桑把隼雛全部放進懷裏揣好。隼雛對他又啄又抓,哈桑也全然不顧。他心裏充滿了成就感:“每個隼雛將來都是王者!”
突然聽到薩拉馬特遠遠地喊起來:“它飛回來啦!”
哈桑看到,薩拉馬特正站在山坡上指著一邊。
萬萬拖延不得了。哈桑身子貼在岩石上,背向深淵,雙手抓緊岩石滑了下去。一隻腳在晃蕩中探著了落腳點,另一腳趕緊也踩上去,立刻就鬆開了雙手。
他剛鬆開雙手,突然身後傳來翅膀飛速掠過的呼嘯聲,還有大隼的怒叫:“基呀克!基呀克!”
哈桑站在那裏,前胸緊貼著峭壁。他心中有些不安:“隻要輕輕一推我——我就掉進萬丈深淵裏了!”
哈桑心驚膽戰地回過頭來。狂怒的大隼向他撲麵而來。
哈桑身子一晃,跌進了深不可測的峽穀中——他閉上了雙眼。
獵物的目光
薩拉馬特一刻沒停,迅速趕到了峽穀。
哈桑歪著腦袋躺臥在穀底:他摔斷了一條胳膊和一條腿。薩拉馬特拔出哈桑的短劍,貼近哈桑的嘴唇,純鋼的劍刃上立刻蒙上了一層淡霧:哈桑還活著,他陷入了昏迷。薩拉馬特手忙腳亂地從哈桑懷裏掏出雛鳥。
哈桑是側身摔到地上的,還有兩隻活著。薩拉馬特把雛鳥揣進懷中,翻身上馬,馬不停蹄地離開了峽穀。
中午,薩拉馬特到達庫馬萊的大門前,他勒韁下馬——馬兒已經跑不動了,不勒韁也不想跑了。他一直走到後院才找到了庫馬萊。
薩拉馬特掏出懷裏的大隼雛,向庫馬萊出了一個高價。
庫馬萊搖著頭說:“你去叫哈桑來,獵鷹迷會出一個公道的價格。”
老叫花子沒有料到事情會這樣棘手。他無言以對竟然有些驚慌。庫馬萊從薩拉馬特張口結舌的窘態中明白了一些。
庫馬萊兩隻眼睛閃著寒光死死地盯著薩拉馬特說:“我昨天下午,親眼看到你和哈桑一同騎馬進山。那你說,如果哈桑失蹤了,薩拉馬特你有沒有責任呢?”
老叫花很清楚,哈桑確實“失蹤”了。他隻好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庫馬萊。
講完後,他喘了一口氣說:“老爺您看,這大隼的雛鳥,那就理所當然應該歸我薩拉馬特吧?老爺,您就隨便出個價吧,就全當是可憐我這個要飯的了。”
庫馬萊指著雛鳥厲聲喝道:“給我放下!”
老叫花子聽話地放下了。
庫馬萊接著吼道:“快滾吧!你再敢跟我提一個錢字,那我就讓所有人知道,哈桑是你推下懸崖的。”
院子裏剩下了庫馬萊一個人:高高的個子,鷹鉤鼻子,腦袋縮在端起的肩膀裏。他欣然自得地仔細欣賞著這兩隻輕易到手的獵物。
山穀中的絕壁上,也有一隻禿鷲:高高的個子,尖鉤彎喙,腦袋縮在端起的肩膀裏。它低頭凝視著輕易到手的獵物——一具手腳攤開的人的屍體。
禿鷲眼中閃著銳利的寒光。它一天天地佇立在寒風凜冽的山巔,漠然注視著村莊、草原和群山中發生的一切。一旦瞅準機會,它就會俯衝下去獵食。
穀底,有一群巨鳶正在上下盤旋飛舞,圍著屍體鳴叫著。禿鷲脖頸像弓一樣彎曲起來,嗉囊一下膨大了,它展翅掠下深淵。它兩米多長的翅膀平展開來,平穩地下滑。
群鳶被禿鷲嚇得一哄而散。高高的懸崖上,一隻大隼靜靜地佇守著空空的巢穴。
大隼沒有向下麵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