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鮮嫩的樹根,幼蟲就造不了通道了嗎?我抓了一隻剛剛爬出地洞的幼蟲,把它放進試管裏,然後填進高度隻有它原來地洞三分之一的幹土。這隻幼蟲所有的尿液都用光了,沒法建造堅固的通道支撐自己往上爬,它徒勞地一次次挖開頭上的幹土,最終也沒前進多少,在第四天筋疲力盡地死去了。
如果水量充足又會怎麼樣呢?我又找來一隻剛儲滿水的幼蟲,它又圓又鼓,渾身濕漉漉的,水多得直往外滲。在同樣的試管裏,它起勁地挖著土,熟練地倒水和泥,每和好一點,就把泥漿攤開抹勻,很快就挖出了一個不怎麼規整的地道。不過,這隻幼蟲漸漸也覺察到身邊沒有樹根可以補充水分,於是變得格外節省,每擠出一點點水都可以用好久,大約十二天後,它終於打通土層爬上了地麵。
對蟬來說,幼蟲的出洞日是關鍵的一天。它們要在洞口附近搜索一番,一旦找到一叢灌木或荊棘,就會爬上去,用尖尖的爪子鉤著枝條,把自己掛在半空。如果沒有合適的地點和恰當的姿勢,幼蟲就無法蛻殼,或者在蛻殼中死去。蛻殼是從胸部和背部開始的:幼蟲像一個飽滿的豆莢般,背部皮膚沿著中線“啵”地裂開,裂口慢慢變大,露出下麵淡黃綠色的身體,前胸也同時裂開一條長縫;接著,頭部的皮膚橫向分開,能看到兩隻大大的眼睛;之後,除了尾部,頭部、前爪和後爪相繼蛻出外皮。第一階段的蛻皮完成了,整個過程隻用了十分鍾。
這時的蟬是淡淡的黃綠色,柔軟的翅膀皺縮著還沒張開,蛻下的皮在炎熱幹燥的空氣中很快就變硬了,牢固地支撐著蟬完成第二階段的蛻皮。蟬用尾部支撐著自己,翻了個身,頭向下倒掛著,把爪子和翅膀完全暴露在空氣裏。在壓力的作用下,液體湧入翅膀內的每一條導管,翅膀漸漸舒展開了。蟬的背部一使勁,又恢複了頭朝上的姿勢,它用前爪抓著空殼,把尾部蛻了出來。這個階段用了半個小時,蟬終於獲得了自由!
和之前的幼蟲比起來,新生的蟬簡直像脫胎換骨一樣,但它還要變得更強壯些才能離開。此時,蟬的翅膀透明帶綠,又濕又重。它緊緊抓著剛蛻掉的殼,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搖動,沐浴在明亮的陽光裏。幾個小時後,它的身體變成了黑褐色,結實的翅膀一振,飛向遠處不見了。蟬蛻留在樹枝上,除了那條裂縫外完好如初,精致的爪尖依然緊鉤著樹皮。蟬蛻在夏天的樹枝上隨處可見,即使刮風下雨也不能將它們全部打落。
在觀察蟬蛻皮時,我看著那些晶瑩的新蟬,情不自禁想到了亞裏士多德提過的一道珍貴菜肴,那是用蟬的幼蟲烹飪而成的,他稱爬上地麵即將蛻皮的幼蟲味道鮮美無比,是古希臘頗負盛名的美食。為什麼不試試呢?在我的極力鼓動下,有五位家人答應參加我的捕獵隊伍。
七月初,早晨的陽光已經灼熱逼人,蟬的幼蟲紛紛爬上地麵,正是捕捉的好時機。我們滿頭大汗地搜遍整個園子,找到了好幾隻,因為蟬的幼蟲蛻皮速度很快,所以我一找到就把它們浸在水中淹死。為了品嚐到傳說中美食的原汁原味,我采用了極其簡單的烹調方法,用幾滴油煎了煎,拌了點蔥,再撒上一小撮鹽。獵人們興致勃勃地分享了這碟油煎幼蟬,真是又幹又硬、味同嚼蠟,不過大家都同意這道菜至少不會吃壞肚子。
這道菜的味道是那麼可怕,對食材的要求又那麼苛刻,我猜亞裏士多德一定沒親口嚐過,隻是聽農民講過。如果古希臘的農民像我的鄰居們一樣愛捉弄人,那關於這道菜的傳說隻是個玩笑罷了。
我們普羅旺斯的農民想象力非常豐富,比如說到蟬的歌唱,他們雖然講不清楚原理,但是能把蟬的發音器官描繪得非常形象:在雄蟬胸部靠下的地方,有兩個半圓形的蓋子,右邊的蓋子略微搭在左邊的蓋子上,這就是蟬的發音器官的音蓋;音蓋下麵左右各有一個大空腔,普羅旺斯人管它們叫小教堂,合起來就是大教堂;小教堂的前後各有一層薄膜,普羅旺斯人稱之為鏡子,如果蟬發不出聲音了,農民們就說“它的鏡子碎了”。
其實,蟬真正的發音器官在小教堂的外側,左右各有一個半開的小孔通向音室,我把它們叫做音窗。在緊靠後翼連接點後麵的地方,有一個稍稍隆起的小包,這就是音室的外壁,裏麵藏著薄膜狀的音鈸,音鈸振蕩就會發出清脆而響亮的聲音。
如果你對夏蟬狂熱的歌聲厭煩了,不能再忍受下去,這時打碎鏡子、破壞小教堂都沒用,隻能讓聲音變小,無法阻止它繼續歌唱。但是,拿一根針伸進音窗,輕輕刺一下音鈸,它就再也發不出聲音了,而不知情的人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一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