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郡是南越國南方的一個大郡,其規模僅次於與其毗鄰的南郡。南郡首府南疆城立於邊陲,南疆息氏就在這座邊城裏世世代代守護著南越國。
南疆息氏經數百年的經營,如今已是雄霸一方,尤其皇室衰微,各路諸侯的分量便又重上了一分。但息氏向來低調,尤其是在現任家主息閔掌權之後。坊間傳聞,息閔與皇室有些過節,是以幾十年來埋頭做人,從不出紕漏。整個南方的小市民們茶餘飯後甚少能談到息氏,因為實在無趣得很。
隻是兩年前突然發生的那件事,讓息氏一夜之間成了南郡乃至整個南越國最最熱門的話題。
息家長女息風迎年方十六,就為勾引南越國兵馬大元帥家的長子衛瑜桓而失貞,豈料賠了夫人又折兵,失了身子,也沒釣上衛瑜桓,因此惱羞成怒,大鬧衛瑜桓的婚禮,被人好一頓羞辱後,回家便羞憤而死了。
息家自知理虧,且實在是丟人現眼之事,草草安葬了這息風迎之後,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這事兒實在是鬧得很大,原以為息家至少會拿出南方一霸的氣勢來,狠狠計較一番,不想那息閔大概是低調慣了,一貫寵著的長女受辱死了,他也沒能抬起頭來。這實在是讓滿南越國市井之民狠狠失望了一把,最終隻能各顯神通,千方百計地掰出了各種各樣的幕後故事以自娛自樂。
此時的南槿,也就是兩年前的息風迎,就坐在南郡隔壁的撫郡首府撫南城大街上,聽著說書的口沫橫飛地講著背後的故事,喝著小酒,優哉遊哉地打發日子。
說實話,這說書的說得比她自己知道的還要精彩。比如那衛瑜桓如何的風流瀟灑卻坐懷不亂,比如她息風迎如何的風騷****卻最終狼狽不堪。果然所有的故事,都是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她今生有幸成為故事的主角之一,托的是衛瑜桓的福,隻是可惜拖累了她父母。
說沒感覺是假的,哪個正常女人被人說風騷****會舒服啊,但她隻能忍一忍了,因為如今她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為自己喊冤的。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多聽一聽,聽多了,就免疫了。
一壺酒喝完,她隻是微醺,近兩年閑著無事,酒量倒是越來越好。人說一醉解千愁,她無愁可解,卻也喜歡這感覺。
撐著腦袋,繼續聽那說書的沒完沒了,直到有人輕輕地拍了拍她。她回頭瞟一眼,笑了笑,是她的丫鬟,迎風。
一年多以前,她在大雪紛飛的半夜裏遇到個小乞丐,她慣常見不得人受罪,於是賞了些銀錢,不想這小乞丐就扒著她不放了,頭在雪地上磕得鮮血直流,染紅一片,隻求她收他回去。
她聽他說話還斯斯文文,倒像是個中途落魄人家的孩子,想著是不是帶回去給薑懷嶽添個書童,不想燈籠湊近了仔細一照,才發現根本是個女孩子。
那一刻她心裏有什麼東西被撥了一下,尤其是看清楚這女子的長相之後,她毫不猶豫地將她帶回家,收做丫鬟。
薑懷中看了之後隻沉默了一小會兒,就拍了拍她的頭,像個真正的父親一般,告訴她,她高興就好。
她是真高興,親自給這女子梳妝打扮,最終望著鏡子裏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笑得開懷。這女子,比她親妹妹還要跟她相像,竟像是一對雙胞胎一般。
她將她帶在身邊,在薑家兄弟麵前招搖,怎知他們一致覺得不像。她也不理論,其實心裏知道,這女子隻是像足了兩年前的自己,單純得一片空白,而薑家兄弟看到的,從來都是她現在的模樣。
所以說不像,完全不像。一朵將放未放的花骨朵,和一朵提前於花期開放的花,這就是她們兩個的差別。
她給女子取名叫迎風,這個跟她擁有相同命運的女孩子,她想好好待她,讓她可以過上她息風迎曾經想過的生活。
迎風也不負她所望,將自己的全部心力全部奉獻給她,還有她的梓商。那時候梓商還不滿一個月,薑懷中給她請了好幾個保姆,卻怎麼也哄不好這個小混蛋,半夜裏哭鬧得厲害。迎風來了之後,常常整夜整夜地看著他,眼睛都不敢闔,就怕他冷了尿了,沒多久,這小家夥竟是看著迎風比看著她這個親娘還親了。
那時候薑懷中就老是取笑她,說她連個媽都當不好。
薑懷中是她的夫君。
在她嫁給他的第三年,南越國景帝五年,薑梓商降生在這世上的第二年,也就是小半年前的正月十五,他死了。
息風迎——不對,現在該叫南槿,或者薑南氏——南槿轉了轉桌上的酒杯,就聽迎風細細地說道:“賬目都對好了,該交代的也都交代了。”說完又扭頭望了望那說書的,眉頭就皺起來:“你又在聽這些八卦,還沒聽夠啊?”
南槿突然就笑了:“不錯啊,小丫頭,都會說‘八卦’了,看來我的功夫沒白費。”
迎風眉頭就皺得更深了:“什麼小丫頭! 我跟你年歲一樣大,看你一副老氣橫秋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