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你是不是跪累了,我們回去罷。”
千筱伊含著淚道了一聲好,伸手就要去抱她。宛然卻緊緊攥住她的小拇指,輕聲道:“母後跪乏了,宛然能自己走。”
他鼻子又是一酸,“好孩子,你是母後的好孩子。”
還未至福樂宮,便見黃鵲飛一般的走出來,焦急道:“君後娘娘可算是回來了,柔妃娘娘同黎妃娘娘來了,吵著鬧著要見君後。”
描雲因道:“今日是什麼日子,豈容他們胡來?!”
“奴婢勸過了,隻是兩位娘娘不聽。”
千筱伊麵無表情,冷聲道:“你一個宮婢,他們如何肯聽。黃鸝,帶宛兒下去,別讓她見著什麼不好看的。”
“是。”
剛踏進福樂宮,便見柔妃同黎妃對峙一般分坐兩側。千筱伊清清冷冷笑了一聲,直起腰背走進去。一襲紅衣在此刻竟然豔麗得像是鮮血染就,分外淒厲妖冶。她裙擺曳地的聲音瑣碎,分明細不可聞,卻一下下打在柔妃同黎妃兩人心上。
走到拐角處,她卻停住不動。那處擺著一盆雪白的醉蝶花,她伸手去擺弄花瓣,十指芊芊,同花朵交相映襯,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她掐了三朵白花下來,將一朵別在自己鬢角,另外兩朵給了描雲,道:“去給兩位娘娘戴上。”
她這般舉動引得柔妃大為不解,卻並未違抗,從描雲手中取了一朵別上了。黎妃卻是側頭多了開來,對著千筱伊怒道:“君後娘娘這是什麼意思,宮裏頭沒有戴白花的說法。”
千筱伊不在意她無禮,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走向主位坐下。左右到了這步田地,再說規矩,也是惹人笑話。她撫摸著鬢角那朵白花,就像是對戀人一般溫柔私語:“什麼意思?自然是提早戴孝的意思。兩位妹妹竟然還想著,君上能有回來的一日麽……然而這白花也不是為君上,是為了妹妹你們自己……”
柔妃本在撫鬢角的話,驟聞此言,手下一顫,手上護甲竟然硬生生勾了一縷頭發下來,痛得她眉頭緊鎖。
黎妃也是變色大變,強撐著不顯露出來。“何以君後娘娘說出這般大不敬的話來?!”
千筱伊忽的露出一個莫測的微笑來,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護甲,淡聲道:“本想著多留妹妹們幾日,不曾想你們這樣不中用。君上剛走,便火急火燎來了。黃鵲,把備下的東西端進來。”
黃鵲在外應了一聲,托著一個托盤便進來。上頭是一把匕首,一條白綾,一壺酒,並上一本簿子。
“君後娘娘!”柔妃叫出聲,顫抖著身子回頭看向千筱伊,麵上全是不可置信。她鬢角的白花經不住這般瑟縮,竟然掉落到地上。
千筱伊看了一眼沾染塵土的白花,語氣遺憾:“可惜了一朵好花。”轉頭看向黎妃,“柔妃妹妹素來怕事,還是黎妃你聰明一些。有什麼想問本宮的,本宮今日一定知無不言。”
黎妃狀似平靜,蒼白的唇色卻泄露了不安。她看著千筱伊,問她:“君後娘娘果然聰明,知道嬪妾心中一直有幾個難解的迷惑。嬪妾隻想問娘娘三句話。”
“問。”
“第一,宛然王姬,是否真是君上之女?”
千筱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在平日你這話是最以上犯下的,隻是今日我不同你計較。宛然自然是君上的女兒,千真萬確。”
黎妃露出滿意的微笑,“第二,君後娘娘你,是否待君上有那麼一絲真心?”
沉默片刻,她輕聲道:“我待君上,一直是真心。若無意於此,我不會嫁給他。”
她起身走到黃鵲身前,拿起那柄匕首,微笑著握在手裏。然後回頭繼續問:“第三,君上,可有那麼一瞬,疼惜過我。”
千筱伊悲哀地看向她,最終道:“今日之事,是君上的意思。你們可以選擇殉國,也可以選擇離去。君上不會怪罪你們。他臨行前說了一句,他這一生最愧對的,無非是你們。”
“愧對?”黎妃笑得幾乎站不住身子,眼淚紛紛滾落。千筱伊從未有想現在這樣覺得黎妃那樣美,像是夜晚綻放的曇花,驚鴻一現,足傾天下。“很好,我這一生,能換來君上一句愧對,也不枉了!”說著,她舉起匕首就往心窩處狠狠一捅。她今日穿了橘粉的衣裳,刹那間被血浸染,在胸口開出一朵妖冶的紅花。
“君後娘娘……你真是料得好…苟且偷生…非…非夏侯兒女所為…”言至此處,她竟然用盡最後的力氣淒厲大喊:“君上!妃妾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