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兒忙轉回身來,等待錢爺爺發問。
可惜老人隻是笑了笑:“難得你和學文來陪錢爺爺看戲。”
林東韻還未答話,前麵坐著的學文已經回過身來,溫潤地笑道:“錢爺爺,您這說的是哪裏話?陪您看戲,我們能長不少見識,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錢老人哈哈大笑,正要說什麼,此時充當司機的李叔叔也開口了:“學弟這話沒錯,當年我有幸受教與老師門下,雖然主業學的是經濟,但是老師真正教授給我們的知識,遠遠超越了課本上的知識。那幾年的中國學生,都是死學書上的知識,出國以後和外國學生一比,才發現很多文化藝術領域的常識,中國學生都是張口結舌。連《白蛇傳》都不知道是什麼,還反過來要外國學生給講,丟盡了顏麵!”
“那李叔你們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吧?”學文看出東兒不想說話,便開始充當絕好的聆聽者。
李叔談興正濃,不無得意道:“那當然了,學弟你不知道,我們上學時稍有禮數不周,老師就要罰我們抄《弟子規》《童蒙訓》。那時候抄的苦不堪言,沒想到出去以後,外國學生想先給我們殺個下馬威,哈哈,我們背上幾篇朗朗上口的中國歌謠,再曉以大義,那些洋鬼子,一臉崇拜呀!”他笑了幾聲,語氣突然轉嚴肅道:“就是從那時候起,我們才真正明白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那是能讓人產生畏懼的魅力。我們真正感激老師,也欣慰自己能生而為中國人!”
“我老人家身子骨硬朗,還不到開總結大會的時候。”錢老人笑道,“其實你這些話,我真希望我那雲孫能聽到。”
林東韻勉強跟著笑了笑,便靠向後麵閉目養神,她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情緒的外露——十六歲的女孩,還遠遠不能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她很想立即詢問楚梓其人其事,但是直覺告訴她,錢爺爺也不可能告訴她真相。女孩隻有哭鬧的皺緊眉頭,好在車內沒有開燈,難得的黑暗也讓她得到片刻的調整。
車子穩穩開到了老人的樓下,錢唐風教授堅持要李叔叔上去喝杯茶,但是被他的學生拒絕了。當然好心的李叔叔又堅持送學弟學妹回去,同樣也被兩個孩子拒絕了。
四個人,兩個大人兩個孩子,便在樓下展開了拉鋸戰,直到一樓的老師打開窗戶查看情況時對他們笑了笑,四個人才不再堅持。最終取得的協議是:李經理陪同老師上樓喝茶聊天,沈學文送林東韻回家。
沈學文走在東兒身後,若即若離地跟著,偶爾回答女孩幾個隨意的問題。
比如洪堡大學距離市中心有多少距離,比如畢業後要回來做什麼,比如合唱一段小夜曲。雖然東區與南區相隔較遠,但是一路揚揚晃晃地走下去,簡直感受不到急於回家的滋味。
家,對於東兒來說,隻是一棟大房子,是house而非home,在那裏沒有來自親人的關愛,隻是冰冷的毫無生命感的家具。當然,這條路對於沈學文來說,自然是希望“長長益善”了。他即將出國,雖然地球村的觀念已經深入人心,不會再有古人“關山萬裏”的感慨,真的是天涯若比鄰的親近,可是畢竟出國求學,不能時時回國。他與東兒數年沒有玩在一起了,這一次進京與外祖家族道別,驚喜地發現女孩已是亭亭玉立芳華正茂。於是他的悲哀就更加濃鬱了,畢竟在剛剛有了心儀的女孩之後就要踏上征程,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情。
“我十月六日的飛機,你能來送我嗎?”走著走著,學文蘧然提及這個分別的話題,讓東兒愣了一下。
林蔭道上,女孩停住了步子。中秋節後尚顯清亮的月光透過枝葉,篩灑在女孩皎潔的麵上,更加襯出她的清麗。
學文耐心地等待著東兒的回複,她不說,他也絕對不催。因為他實在害怕東兒會說出拒絕的話語。
然而,女孩答非所問:“二哥,離別時你不會難過嗎?”
“會”學文不假思索,“行子腸斷百感淒惻,怎麼不會難過呢?但是,如果喜歡的人不來送行,我會更難過!”
“沈二哥?”東兒豁然抬起頭來,正對上學文燦若星辰的雙眸,女孩的雙頰隨即染上紅暈,她明白了什麼,不由訥訥:“你是我二哥呀……”
學文閉了閉眼睛,語氣有些下沉:“東韻,你還小,我不該這麼說。可如果不說,我以後會後悔。我不希求你答應我,隻想你知道,有一個人,雖遠在德國,卻已經把你這個小妮子裝在了心的最深處,不容任何人碰觸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