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呈祥》是一出地地道道的熱鬧戲,不僅生旦淨末醜齊集,而且唱念做打具備、雅俗調和,是節慶之時不可多得的好戲。
其中喬國老的曆數劉關張趙四兄弟和軍師孔明文武經天緯地的唱詞,以及劉備於洞房中見孫尚香後的對唱,都是經典戲核。今晚的戲,名家雲集,戲迷們聽得逸興遄飛、叫好聲自始至終不曾斷過。
錢唐風看得興致勃勃,東兒和沈學文相視一笑。他們從小聽京劇就是被錢唐風老先生感染的,那時候錢爺爺每天下午都會準時在話匣子跟前聽戲,一眾孩子自然也願意看老人豐富的麵部表情。
漸漸地,老人發現了孩子們聚集在自己身側,便開始向他們講授梨園史話,當然更多的是說一些曆史故事。隻是男孩子和女孩子們的興趣不同,講到三國戲的時候,比如三英戰呂布、轅門射戟、捉放曹的時候,都是男孩子最感興趣的。而院中的小丫頭們,則津津樂道於謝瑤環、西廂記、牡丹亭等才子佳人的故事。當然,錢唐風對京劇的欣賞畢竟不同於普通百姓的審美觀,待孩子們長到十幾歲的時候,他便開始講授一些《救風塵》、《竇娥冤》的戲劇審美,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對後來西廂記題材的影響,甚至後來發展到講起了諸宮調、陶真、俗講。
東兒第一次進戲院聽戲也是錢老先生帶著去的,那時候東兒剛剛十二歲,看的是耿、李二位老板聯袂表演的《紅鬃寶馬》。其中一段《武家坡》的唱段,男女對唱明快潑辣,讓東兒聽後頗為難忘。於是就這樣,被錢爺爺拐去做了戲迷。
錢唐風常常教育孩子們,聽戲一定要聽名角的,如果演員還沒練出火候,那麼聽戲就變成了浪費時間。做人做事也如此,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事情,來成就自己。
戲即將散場的時候,錢唐風老人低聲對學文吩咐了兩句,後者應了一聲,起身小跑出去。
林東韻疑惑地看了看老人,但是老人仍然沉迷於戲台上的唱念做打、不忘適時喊一嗓子“好”,沒有任何的不虞。於是東兒扭過頭去,靜待演出落幕。
一係列禮節性的儀式過後,觀眾才陸陸續續退場。從VIP通道走出,林東韻發現楚梓一直跟隨在身後。待跨出劇院,外麵已經是車水馬龍人流擁擠了,照這樣子要打到車,最快要在半個小時以後。
“老師,我送您回去吧。”不知何時楚梓已經走到錢唐風身側,輕聲說道。
老人仰頭看看天上,可惜劇院周圍的燈火太過明亮,讓他看不見天上的星,於是愈發心情不好,開口道:“妞妞,累不累?”
“不累……”東兒看出了老人對楚梓的抵觸情緒,自然也知道這是老人想要的答案。
果然老人立即點頭:“好,那我們就走回去!”
這裏雖然距離燕大東門不算太遠,但少說也有五站地,而且進去之後還要走很長路程才能走到教師公寓,更不要說東兒所住的南區了!
東兒遲疑片刻,已經揣摩出老人和楚梓之間定有過節,平日以老人的寬厚程度絕對不會輕易拂了晚輩的好意,於是說道:“爺爺我不累,您沒事就好。可是沈二哥跑哪裏去了?怎麼半天沒有影子?”
楚梓仍然堅持地站在他們身邊,而此時一輛雪鐵龍商務車緩緩開過來,製動後沈學文和一位中年略微發福的男人走下車來。
男子迎著錢唐風走來:“錢老師,您好!哈哈,您今晚也來看戲了?真是我們的榮幸。怎麼老師您來聽戲也不事先告訴學生,我也好親自去迎您的大駕呀!”
錢老人含笑和來人握了握手,說道:“學文,妞妞,你們要叫李叔叔。”
“這二位也是老師的學生?那叫學長就好,何必叫叔叔?”男人快人快語,說話的時候已經拉開了車後左側門,恭敬謙卑地請老人坐進去。
楚梓引著家儀無聲離去。林東韻終究心中不忍,她望著楚梓的背影,感到這個人是那樣的無助和無辜,為什麼錢家人都這麼不喜歡他呢?還是說他當年真的做了什麼罪惡滔天的惡行嗎?
東兒正這樣想著的時候,猛然間聽到老人的聲音:“妞妞,上車吧,我們該回去了。”
“是!”女孩如夜鶯般低低應了一聲,俯身鑽進車子。坐在了老人身邊,而沈學文則坐到副駕駛的座位上。
車子緩慢地行過尚顯擁擠的人堆,東兒從後視鏡看到楚梓和那個旗袍女人向前走去,即便是在繁雜的隊伍之中,仍然難掩這二人的風姿儀態。她不由得看的出神,渾然忘記了掩飾。
“妞妞。”老人仍然興致很高,似乎沒有注意的女孩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