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的聲音又尖又細,讓人十分不舒服,“到時候,老奴相信陛下一定樂意深究下去,這原因到底是何?總不會是相爺貪圖李家財產,因此謀害李大人一家,並收留李家遺孤還不惜讓獨子與其配婚吧?不管原因如何,這謀害朝廷二品納言的罪名也夠相爺您喝一壺了。”
什麼!當年她李府的滅門之禍,竟是疼愛自己六年的姑父所設計?
自己一夜家破人亡全是拜她對自己有六年養育之恩的姑父所賜?
“不會的,不會的……”君華難以置信地連連後退,一張嬌容霎時褪成蒼白。
正要倉皇而逃,卻未曾想到身後突然響起了萍萍的聲音,“表姑娘,您怎麼站在窗口不進去?”
許夫人聞言,立刻從屋內急走而出,卻隻見到李君華纖柔的背影匆匆遠去。
“表小姐在這多久了?”許夫人立刻追問站在一側有些不知所措的萍萍。
萍萍顫顫巍巍地回答道:“我進院時,就瞧她已經在窗子底下……”
許夫人的臉色唰地變得異常陰翳,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萍萍,怒道:“院子裏的人都死哪去了?”
“回夫人,趙姨娘請了大家吃茶……”
而這廂的君華越走越疾,雙腳不自覺地加快,一個不小心前腳絆了後腳,嘭的一聲摔倒地。眼淚再也忍不住,如同此際天間淅淅瀝瀝的小雨,纏綿在臉頰兩側。到最後哭盡了力氣,哭啞了聲音,隻得坐在地上任憑淚水混著雨水打濕衣裳。心底痛苦慢慢蔓延到全身,每一絲每一寸,深入骨髓。冰冷的雨水貼合皮膚,冷意便布滿了全身,但春雨的冷也低不過心中的冷。
君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直到雨停了才搖晃著身軀,蹣跚著回院內。
第二日人便迷迷糊糊發起燒來,躺在床上咳嗽得連呼吸都困難。
正病得迷糊著,卻見許夫人帶著心腹和幾個君華沒打過麵的婆子進來了。
許夫人的眼神不似往日溫柔和善,看向君華的目光冰冷,如同睨視著一隻螻蟻。
當許夫人進來的時候,便命令了院裏的所有丫鬟婆子都退出去,關上門。
許夫人接過心腹梁媽媽遞過來的一碗藥,坐到了君華的病榻前,眼底的冰冷突然收起,滿臉都是心疼之色,“好孩子,怎麼病成這樣,叫人心疼。”說著扶起了君華,又拿靠枕給君華墊上,“來,喝了這藥。”
望著眼前如同往日一般慈眉善目的姑媽,君華隻覺得惡心,緊閉雙唇,撇過頭去不願再瞧。
許夫人看著君華如此,便挑了挑眼稍,臉上的溫柔便消失殆盡,有的隻是狠毒,“李君華,既然你都已經知道了,就再沒有了利用價值。況且,你也聽到了,順義公主咄咄逼人,不犧牲你也不行。”
君華勉力地靠坐在榻上,“姑媽,你和姑父為什麼要害爹爹和娘親,為什麼?”
“姑母?姑父?爹爹?娘親?”許夫人一臉好笑的樣子,眼底盡是不屑,“君華你還是什麼都不知道,若你一直不知也就罷了,我和老爺也會讓文筠娶了你,一輩子寵著你。可你偏偏卻知道了一些你不該知道的,盡管是一知半解,老爺和我卻已經容不下你了……”
“來,喝下它,喝下它你就解脫了。”許夫人將手中的藥往君華的嘴邊靠了靠,“喝了它,別讓我們姑侄連最後的臉皮也要撕破。”
說著便有婆子上前強行撬開了君華的嘴,溫熱而苦澀的藥順著喉嚨慢慢滑下,帶走了她內心最後一絲希望。
親眼看著婆子盡數將要灌下,許太太綻放了一個和藹的笑容,坐到了一旁,冷聲道:“君華,就讓姑媽看著你走過奈何橋吧,這樣姑媽才放心。”
君華忍受著五髒六腑中翻江倒海的疼痛,一直微笑著望著窗外的繽紛落紅,眼神朦朧。
“別瞧了,文筠今日一早便被他父親帶去了香山祈福,沒有半把個月是不會回來的。”許夫人眼角微沉,手中不斷地打轉著佛珠,淡淡道。
文筠,這輩子,怕再也不能相見。
君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靜靜等候著死亡的來臨。
直等到君華隻有出氣沒有進氣時,許夫人又緩緩開口了,“君華啊,不要恨我,要怪,怪你命不好。”
恨?她當然恨!許明清,李可蓮,順義!這三個名字將永遠刻進她的骨髓,伴隨著她輪回轉世,永生不能忘記。
在所有意識都要消失的最後一刻,君華朝著許夫人無聲地緩緩張了張嘴:碧落黃泉,陰譎鬼道,我在這等著你們。
平和十四年三月,許丞相家的表小姐抱恙在身,終是不治身亡,香魂永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