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縷幽魂隨波去(2 / 3)

屈歸靈平靜地道:“事情始末,郝兄大概已有耳聞,如果是我不對,甘願領罰,否則,還請郝兄對小兒輩慎加管束,以免招惹更大爭端!”

哼了哼,郝青山向廳裏一比手:“進來再談吧。”

兩個人分賓主坐下,若大的廳堂裏,隻他們隔幾相對,酸枝長幾上早沏好了釅茶,顯然是準備“專程候教”了。

屈歸靈沒有說話,目光冷峻的注視著郝青山,他在等待郝青山開口,看看這位“九連幫”的巨擘為了他兒子要數落些什麼。

幹咳一聲,郝青山單刀直入地道:“屈兄,這番勞駕請了你來,為了什麼,想屈兄你心裏一定明白?”

屈歸靈道:“不,我不明白,尚要煩郝兄有以見示。”

一雙牛蛋眼驀然瞪起,郝青山忍不住提高了嗓門,氣咻咻地道:“我問你,十七天前在‘雙槐鎮’,你打斷了我兒子一條左臂,這筆帳,你該如何向我算法,又該怎樣與我交待?”

屈歸靈七情不動地道:“令郎企圖強暴良家婦女,經我勸阻不聽,更待施狠耍賴,略予薄懲,正是代表郝兄管教,郝兄不知感激,反而責怪於我,本末倒置,未免不妥!”

郝青山勃然大怒,厲聲道:“娘的,我的兒子用得著你來替我管教?再說就算你要管教,也不能下這等重手,我隻這麼一個獨養兒子,平rì裏恨不得眼皮上供著、嘴巴裏含著,如同心肝寶貝,你,你居然為了一點小小不言的差錯便恁般將他糟塌?”

屈歸靈緩緩地道:“公庭之中,強yù汙辱人家女子,郝兄,已經不能說是‘小小不言的差錯’,且我再三規勸在前,令郎仗勢不受,郝兄豈可怪罪於我?”

郝青山粗暴地道:“我不管這些,你如此掃我顏麵,好歹總要向我做個交待!”

雙手互合胸腹之前,屈歸靈沉著地道:“郝兄的意思,要我怎麼交待?”

略微遲疑了一下,郝青山咬著牙道:“其一,放炮賠情,披紅謝罪;其二,當著眾人之前自斷左臂!”

深深的看著對方,屈歸靈的眼睛裏有一種怪異的光芒在閃動,郝青山被他瞧得老大不自在,卻越發怒火上衝,惡狠狠的咆哮:“你少用這種眼sè看我,屈歸靈,人家怕你這隻孤鷹,我姓郝的可不含糊,便擺明了告訴你,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你他娘有登天的能耐,不過是放單一個,我姓郝的乃是撚股的堂口還怕你翻得出掌心?”

搖搖頭,屈歸靈道:“郝兄,你以為我是誰?你以為我憑什麼單刀赴會?‘九連幫’在道上是個老幫,郝兄你也成名不易,還是多少退一步想吧。”

郝青山火辣地道:“你是在威脅我?屈歸靈,今rì你要不還我一個公道,便決計走不出我家大門!”

上身微微前傾,屈歸靈懇切地道:“郝兄,我們總算朋友一場,我認為我有責任提醒你幾件事:首先,錯誤是由令郎所造成,曲不在我,再則‘九連幫’人多勢大是不錯,但唬不住我屈歸靈,郝兄,我以一己之力,獨鬥過比你們更強盛的組合,纏鬥過比你個人更霸道的巨梟,你可以看見,我依舊活在這裏;接著我要說,郝兄,切莫小不忍而亂大謀,令郎咎由自取的一條斷臂,到底要較許多人命損失得輕!”

霍然從坐椅中站起,郝青山額浮筋絡,滿頷的黑胡子根根拂動:“這麼說,你是不肯依我的法子做交待了?”

屈歸靈安坐不動,極為從容地道:“你是在胡鬧、在不知所雲,郝兄,隻怕你要為你自己找大麻煩了!”

突然獰笑一聲,郝青山道:“很好,我早就知道你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打開始我便不曾奢想能以輕了,屈歸靈,眼下你是來得去不得了!”

屈歸靈神態安詳地道:“如果你沒有事先布置,預按埋伏,我才會覺得奇怪,但郝兄,你可要想清楚,這人間世上,沒有那麼多順理成章的如意算盤!”

郝青山一步斜出,雙手互擊,大廳的左右側門應聲而啟,十餘條人影迅速閃現,個個兵刃在手,殺氣騰騰,竟是一副圍襲群殺的架勢!

廳門外的敞院中,這時也湧到了三十多名疾裝勁服的彪形大漢,刀槍並舉,鏑鋒成林,陣仗擺得好不驚人!

郝青山冷森的瞧著屈歸靈,yīn沉沉地道:“姓屈的,好叫你得知,‘九連幫’已遣下四個碼頭十二名‘紅帶子’大師兄等著侍候你了,若是不夠,還有我兩位老友‘白猿叟’舒葦、‘滅魄槍’韓煊在,你要自忖招架得了,無妨豁上,要是認為吃不住,如今答應我的條件還來得及!”

慢慢站起身來,屈歸靈慢慢地道:“尚未交手見過真章,郝兄,我亦不能確知是否招架得了,總要試過,方得分曉。”

郝青山目光如火,臉上的肌肉不住抽搐:“你這膽上生毛,不知死活的狂夫,你是真不要命了?”

屈歸靈輕拂衣袖,表情深沉:“我剛才已經說過,見得真章,方見分曉,郝兄,我這條命固不值錢,但誰要誰的命,眼前論斷,未免言之過早!”

猛一聲暴叱,郝青山握拳透掌,氣衝牛鬥:“給我殺!”

退後一步,屈歸靈閑閑地道:“且慢,別給郝兄砸壞東西,要鬆散外頭去,地方大,玩起來也方便!”

說著,他人往外走,那一十二名“九連幫”的好手卻分成兩排,雁翅般急步奔去,光景像是防範他腳底抹油,逃之夭夭。

屈歸靈的形態中不止是帶著倦意,尤其流露出一股無可言喻的厭煩——他時常懷疑以自己的天xìng來說,怎麼會適合在複雜詭變又殘酷血腥的江湖圈子裏打滾,但卻也悠悠晃晃的混過了大半生,拿粗橫與暴戾串連起來的rì子充填了這數十年的光yīn,搏殺同爭鬥形如每天的例行功課,無時無刻不在因應著某些不可逆料的突發事故,生活這麼漫無休止的緊繃下來,似乎神經都顯得麻木了,感受上除了無奈,仍是無奈……

這時,郝青山當麵而立,重重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姓屈的,這可全是你自己找的!”

屈歸靈一派蕭索地道:“真難相信你也能在道上混及如此層次,郝兄,以你為人行事的作風,早該混垮了才是,唉,人世無常,果然不錯。”

郝青山猛一挫牙,聲似霹靂:“拿下!”

斜立兩排、腰上纏著大紅寬邊絲帶的十二名“九連幫”“大師兄”,立時躍出了六員,六個人六件兵刃,分自六個不同的角度,又狂又疾的招呼向屈歸靈身上!

屈歸靈身形紋絲不動,雙目凝注一點,兩肩水平,右臂倏翻,隻見一抹銀光猝似蛇電掣閃,破空之聲尖嘯如泣,六名撲殺上來的“大師兄”,已有四位怪號著拋肩挫跌,每個人的胛骨部位,都是一片猩紅!

剩下的那兩位,慌不迭的塌身暴退,雙雙一個踉蹌,幾乎就撞成了一堆!

屈歸靈根本沒有追趕的意思,他手上拎著一支銀光燦亮的竿子,這支銀竿前尖後豐,長約三尺,手握處的一截,粗若小口酒杯,越上越細,到了竿端,已細銳如針,銀竿極具韌力,彈xìng亦強,他拿在乎裏並未抖動,竿身卻在輕微顫晃,尖芒閃映,仿佛流眩著一抹秋水。

武林中廝混久了的人們,有誰沒見過“穿心刺”麼?屈歸靈手上拎著的這支細長銀竿就是了,似竿若刺,反正都是要命的玩意。

郝青山不止是驚恐,更且羞惱不已;他當然知道號稱“孤鷹”的屈歸靈是一號什等樣的角sè,卻未曾料及人家功力之高竟已達到這步田地,自己的十二名得力手下,也在水裏火裏翻騰了若幹年,見過的陣仗,遇上的好手亦不可謂不多,居然就在一招之下,三對便栽了兩雙,這種窩囊成績,如何使他下得了台?

四周響起了一陣不安的鼓噪,其餘六名“紅帶子”“大師兄”雖然麵上變sè,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合攏支援,郝青山大喝一聲,紅著眼叫:“通通退下,由我親自來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