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們的人民繼續動員著。房子燒丁，村裏合理地分配著房子，更加緊堅蹙清野，大家幫助著，區政府派專人各村巡視。把敵人留下的一切汙穢鏟除出去，再加大自衛的力量。
例如就在南莊，當晚一陣鼓聲，全村的自衛隊便一分鍾內集合了。夜裏村長召集了全村幹部大會，並懲辦了一個趁火打劫的老頭於，警告了一家隻願把東西“堅壁”在自己房間裏麵的農人。
“自由”，我想起敵人有時還在山路上貼一些醜陋線條的宣傳畫，或是用翻毀著良心的筆觸寫成的調子！日本軍隊以燒搶拉尿為其最高的業績，這種欺騙不是太難為了那些禦用的奴婢了嗎？到處挺起蛇蠍的毒刺而作美人妖言，而且是多麼下流和卑薄呢！簡直是侮蔑邊區的人民！在邊區，即使是一隻犬，也會翹起一隻腳，把它澆了的。這裏，使我想起了藝術上的美的問題，正義永遠是美麗的，而代表滅敗的，即便是一筆一觸，也是醜陋不堪的！山在靈壽牛莊，我在一家賣油條和燒餅的小鋪裏，遇見了一個自衛隊的小隊長。幾隊民兵正隨一個正規兵圃配合戰鬥，每人一條火槍三個手榴彈，防空的偽裝，米袋都完備。他們的領導者，還背著一個破銅號。一天大隊經過我們的行列，我見他很鄭重地向我們的團首長敬禮。這位小隊長，由於長年和油鍋作伴，肺部已不健康，不時咳嗽。我們在牛莊有幾天休息，那天我住在他家炕上，半夜突然他來了。我驚問：“你不是民兵嗎？怎麼跑來這裏睡？”他笑了：“這是我的家嗎，我不在這裏睡到哪去？”第二天清晨，他跑去山坡，拔來一筐草，又去推了半升玉蜀黍，竟就燒起飯來，吃過，便又去集合他那一小隊人了。
他還很年輕，靈話愉快積極。去年反“掃蕩”他或者還是個孩子，而今年便這樣了！我看見他的弟弟，原是同幾個小夥伴逃到山裏去的，回家取糧食，他告訴哥哥，他們幾個小孩是集體吃飯的，打柴的打柴，燒水的燒水，取糧的取糧……孩子們都在戰鬥的邊沿接近了集體，就這樣，戰鬥下去吧……
各地區村政權都堅持了工作。我見過一個三十多歲的黑瘦黃弱的區長，一天夜裏，敵人向他們的方向來了。他在暗淡的燈光下，集合了區幹部講話，他直直地挺立著，右手插進黑色棉襖的口袋裏，垂下眼皮說：“……假如不幸，被敵人捕去，誰也不許透露一點消息，死就好了……你要知道……”聲音低沉然而有如洪鍾屣蕩，在那樣的寒夜裏，一群幹部答應著出去工作了。
每個村子，都是等敵人到了村邊，村幹部才檢查村莊，然後退走。而婦孺老者，都是事先組織起來再送到安全地帶的模範隊和青抗先，整天準備著戰鬥。一個團政治主任告訴我，今年的民兵參戰，真是取之不盡，。每一個正規兵過去，後麵便是幾乎有同樣人數的民兵兵團跟隨。在城南莊，他們曾在炮火中破壞橋梁，在溫塘，牛莊別的幾處戰鬥，大放手榴彈和撅槍，並打掃戰場。而在各山溝大道警戒，組成了網幅。這樣正規兵團和民兵兵團的連結，有如鐵鏈之於鏢錘，刺刀之於槍矛，鋼韌無比，置一切敵偽於死地而有餘的。
麵對著我們鋼鐵的陣容，於黔驢技窮之後，敵人曾用飛機狂炸，配合搶掠，曾欺我們尤有高射武器而作盡可能的低飛。
一次在牛莊、兩界峰.帶，三架轟炸機狂炸二三小時。然而這對於我們有什麼呢？經過長久的金煉火試，邊區人民已視敵人如草芥，視敵機如蚊虻。敵人不過重複唐吉訶德對風車的施威的故事而已。
五然而敵人對我們是要施盡其殘酷的。我第二次進入陳莊，看見五個死者，躺在街上。在石嶺溝，敵人使婦孺坐於尖木，畢其生命。蚊潭莊附近，敵人從偏僻山溝搶走我們四十多個男女。在兩界峰戰鬥中，敵人競對我們的幾個戰死者，剖去了他們的眼睛。十二月的一天，我三次到陳莊，正遇到六個戰死者的棺木經過，人民獻出了花圈。人民獻出力，扶架他們去安葬。戰死者失去了眼睛，而那眼睛，是曾經寒天霜夜，星稀月明，傲視幹祖國的山峰，為保衛民族而凝視過的。在戰鬥中，他們戰死了。而敵人竟剖去他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