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戲的續夢(1 / 2)

過去,我寫過一篇《戲的夢》,現在寫《戲的續夢》。

俗話兒說,“隔行如隔山”;又說,“這行看著那行高”。

的確不錯。比如說,我是寫文章的,卻很羨慕演員,認為他們的生活,他們的藝術,神秘無比。對話劇、電影演員,倒沒有什麼,特別羨慕京劇演員,尤其是女演員。在我童年的時候,鄉下的戲班,已經有了坤角幾,她們的演出,確實是引人人迷的。在廟會大戲棚裏,當坤角兒一上場,特別是當演小放牛這類載歌載舞的戲劇時,那真稱得起萬頭攢動,如酵如狂。從這個印象出發,後來我就特別喜歡看花旦和武旦的戲,女扮男裝的戲,比如《辛安驛》呀,《鐵弓緣》呀,《虹冕關》呀等等。

三十年代初,我在北京當小職員,每月十八元錢,還要交六元錢的夥食費。但到了北京,如果不看戲,那不是大煞風景嗎?因此,我每禮拜必定看一次京戲。那時北京名角很多,我不常去看,主要是看富連成和中華戲劇學校小科班的“日場戲”,每次花三四角錢,就可以了。

中華戲劇學校演出的地點,是東安市場的吉祥劇場。

在這裏,我看過無數次的戲,這個科班的“德和金玉”四班學生,我都看過。直到現在,還記得他們的名字。

每次散戲出場,我還戀戀不舍,餘音繚繞在我的腦際。

看到停放在市場大門一側的、專為接送戲校演員的、那時還很少見到的、華貴排場的大轎車,對於演員這一行,就尤其感到羨慕不已了。

後來回到老家參加遊擊隊打日本,就再也看不到京戲。

廟會沒有了,有時開會演些節目,都是外行強登台,文場沒有文場,武場沒有武場,實在引不起我這看過真正京戲的人的興趣。

地方上原來也有幾個京劇演員,其中也有女演員,凡有些名聲的,這時都躲到大城市混飯吃去了。有一年春節,我們駐紮在保定附近一個村莊,聽說這村裏有一個唱花旦的女演員,從保定回來過節,我們曾想把她動員過來,給我們演幾段戲。還沒有計議好,人家就聽到了風聲,連夜逃回保定去了。

一九七二年春天,在一種特殊的情況下,我認識了一位演花旦和能反串小生的青年女演員。說是認識,也沒有說過多少話。隻是在去白洋澱體驗生活時,我和她同坐一輛車。這可能是劇團對我們的優待,因為她是這個劇團的主要演員,我是新被任命的顧問,並被人稱做首席顧問。雖然當了顧問,比過去當牛鬼蛇神稍微好聽了一點,實際矬境還是很糟。比如出發的這天早晨,家裏有人還對我表示了極端的不尊重,我帶著一肚子悶氣上了車,我右邊座位上就是這位女演員。

我上車來,她幾乎沒有任何表示,頭一直望著窗外。我也沒有說話,車就開動了。這是一輛北京牌吉普車,開車的是一位原來演武生,跌傷了腿,改學司機的青年。一路上,車開得很快,我不知道多麼快,反正是風馳電掣、騰雲駕霧一般。我想:不是改行,他滿可以成為一名駱連翔式的“勇猛武生”。如果是現在,我一定要求他開慢一點,但在那個年月,我的經驗是處處少開口為妙。另外,經過幾年的摔打,什麼危險,我也有些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