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童年最憶是荷花(2)(3 / 3)

我那時真傻,我竟不知道家近在咫尺,母親為什麼不隨我回家?我根本不知道母親她是一步也走不動了。

我給還在玩耍的櫻桃說了一聲,趕緊跑到幺屋台醫務室找仲春醫生。沒想到我說明來意後那仲春醫生卻是一點兒也不著急,他知道我是荷花小學宣傳隊的,一定要我唱歌給他聽,不然跳一個舞也行,無論我如何請求,他就是不走,急得我沒有辦法,隻得跟他背誦毛主席語錄:“為人民服務。”還不行我又背:“一個人做點好事並不難,難的是做一輩子好事。”那先生還是不為所動,等到我急得哭了起來,他才去背他那貼著十字的藥箱,沒等我們走出屋子,就見好多好多的鄉親從黃家灣直奔幺屋台而來。為首的是生產隊長國清大叔,還有櫻桃、桃香,人們著急地告訴仲春醫生,我的母親已是人事不醒了。

紛遝的腳步聲在那個盛夏的正午將一條黃土路騰起一片塵霧。

等我們趕到村子,母親已被村人從廟台抬到了家門口,原來雙搶的季節每天中午最熱的時候,村人都會回家過中,即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廟台是村人回家的必經之路,人們發現了暈倒在廟台上的母親,她那時候已經沒有了知覺,所有的人都慌神了,急忙往大隊部跑。

仲春醫生到場時,我的母親的臉已成灰暗色,我撲在母親的身上大聲哭叫起來,兩個少不更事的弟弟看見我哭,也在一旁大哭起來。無論我們如何呼喚,母親她隻是緊緊地閉著雙眼一動不動,她早已聽不見她的兒女們的呼喊。

為了讓醫生施行搶救,人們死命地將我們姐弟拉開,不讓我再靠近母親。國清大叔吩咐我去找我的父親。我知道當天父親包村在睦家都子,但我那時絕不願離開我生死未卜的母親,這時櫻桃和桃香給國清大叔打聲招呼後就衝出了人群。

仲春醫生一邊吩咐村人打來涼水為母親冷敷,一邊在母親的人中處掐著,母親仍是一動不動。仲春醫生拿出鋼針,紮向母親的十個手指頭和十個腳指頭,人們常說十指連心,可我可憐的母親竟然沒有一絲知覺。

離母親隻有一步之遙,我覺得她已離我好遠好遠,看著母親,小小的我第一次感受到心碎的滋味。

我的父親很快就回來了,我看見櫻桃拿著父親裝著理發工具的袋子,她和桃香的臉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血紅,那紅色是如此鮮豔,照得我的眼睛都有些酸澀。櫻桃是全公社運動會上的長跑冠軍,而我的父親和桃香,一定踉踉蹌蹌跟在她的身後百米衝刺。

父親按照仲春醫生的吩咐,將家裏的竹床倒過來,鋪上一床棉絮後再鋪上一床涼席,在鄉親們的幫助下,將母親抬到了大隊部醫務室,在那裏掛上了吊針。

仲春醫生說母親是中暑了,現在已脫離生命危險。村裏人才舒了口氣,大夥兒在父親的勸說下,才一個個走回村去,櫻桃的母親帶走了我的兩個弟弟。

我和父親靜靜地守在母親的身邊,一直守到她有了知覺。母親醒來的時候已是晚上六點多鍾,她整整昏過去四個多小時。之後我一人回家,準備晚餐,父親則守著母親輸液。

我做好晚飯給父親母親送去的時候,母親已經完全蘇醒過來了,重新聽到母親的聲音,我的淚水又止不住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母親的中暑事件使我對這首詩的理解有了更確切的感觸。從此對於碗中的糧食我倍加珍惜,及至參加工作,每在盛宴上看到滿桌的佳肴吃一半浪費一半,我總是萌生一種罪過之感,心疼不已。

2005年7月12日

五一、夏之憶之曠野瓜田

每每離開外公,我的心裏都難受極了。那一望無際的田野裏,炎熱的夏天,隻有我的外公,獨守著一個草棚,一片瓜田,除了四野的昆蟲是活物,再就是那運動著的一輪太陽,一彎月亮,它們陪伴著我的外公孤寂地在那兒熬著。月黑風高電閃雷鳴的日子,他是如何一個人度過漫漫長夜?

黃家灣的瓜田不大,村民自留地裏的瓜結的大多是油瓜,一種可生吃也可炒熟的瓜類。至於香瓜、白瓜,甜甜的脆脆的那種,黃家灣少見。在童年,我所看到的大片瓜田是曾家嶺的,它由我的外公看守。

外公生有兩兒四女,外婆在一九五四年發大水那年去世。外婆去世時最小的兒子還在吃奶,外公一個人含辛茹苦地把六個兒女拉扯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