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楊叔衡身後鑽出來,走到那個男人麵前,說:“你應該放了她,理由隻有一個,因為趙若涵和楊叔衡才是有情有義的一對!”

“你們都瘋了!”那男人轉身朝大路走去,然後又是瞬間返回的,他快步朝楊叔衡走去,伸手就是幾拳。楊叔衡被打倒在地,血從他的鼻子和嘴裏流出來。我和趙若涵驚慌地將楊叔衡扶進了房間,而等我出來的時候,那個香港男人已經離開了。

我明白了,他選擇離開,選擇退出。雖然他原來給我的印象是那麼無恥、那麼霸道,而此時,我卻對他有了一點尊重。

夜已經很深了。那晚,楊叔衡留在了趙若涵的房間。而我,躺在自己的床上久久無法入睡。

三天的期末考試,像一陣風似的過去了。我跨出考場,望著滿操場耀眼的冬日陽光發愣,我喜歡那抹暖陽。不遠處的禿樹木邊,陸小琴正指手畫腳地和一位同學說著什麼,動作很誇張,一看見我緩緩地出來,就甩開了那位同學向我跑來,抓住我的手臂拚命地一陣亂搖,急躁地跳著,嘴裏嚷嚷著:

“天呐,雨謙,我考慘了!這次肯定得不了年級段第一了!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我爸爸!剛才的生物考上,連組成脫氧核糖核酸的四種堿基都沒能寫出來,還有哦,更可氣的是語文試題,作文材料什麼夢啊,月啊,夜啊,我敢肯定,你一定最好。”

“我?”我先掙脫了她的掌握,慢吞吞地說:“我數學肯定不能及格啦!”

她這才不那麼誇張地叫喊了,睜圓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望著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這次連寫作文時也很沒靈感,寫了畫去,畫了再寫,到後來隻能純粹胡謅,所以我現在有一種預感,就是這次考試一定糟糕透了,因為連我平時最得意的語文都砸了鍋,就不用說什麼了。

“嗨,雨謙!”有人朝我們走來,喊我。我和陸小琴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是穆青,看他的神情似乎考得並不差,至少比我要好,他是一個數學、曆史成績相當不錯的男孩,聽說他還很擅長物理、化學。我一直覺得讀文科會委屈了他,甚至會埋沒一個人才。然而,沒有人知道他為何選擇文科。

“穆青,你真是的,‘雨謙’‘雨謙’地亂叫,連聲‘姐’都不喊,太沒規矩了吧。還有啊,你現在可要對我多拍點馬屁,我可是你姐最要好的朋友哦!”陸小琴搗了一下他的肩,故意為難他說。

穆青泛起一陣臉紅,別看他平時調皮搗蛋,一副機靈的模樣,其實他有時候也是挺容易害羞的男生。

“陸小琴,你就別為難他了,我和他都差不多大,我隻大他沒幾個月,而且又是同班同學,叫姐多別扭,直呼名字反而更為親切一些。”我接過話來為穆青的尷尬打圓場。

“哇,雨謙,你才當幾天姐啊,就這樣為他說話解圍了。”陸小琴表現得大驚小怪。我推了她一下,她很識趣,見我們有話要說,就跑開了。我看著她又搭上一位女同學,說自己考得怎麼怎麼壞了。

“爸說,晚上請你過去一起吃飯。”穆青開口了,語氣很誠懇,然後又補上一句,“爸說,你一定得過去。”

“哦,下次吧!”我沒有理由地推托著。

“為什麼?”他幾乎是緊跟著我的話問的。

“不為什麼,隻是,我不想去。”我低聲說,“而且我已經說好今天在家吃飯了。”

“難道那裏就不是你的家了嗎?”他說得咬牙切齒,“我和我爸都很想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把我們的家當作你的家,姐姐?”他很客氣地用了“姐姐”這個稱呼,讓我更加有些為難了。

“我說過我不回去的,我不能離開生活了十多年的環境!”我故意說得輕描淡寫。

“是的,爸已經讓了很多,他同意你不回去住,可是難道連回家吃飯都成了問題了嗎?”他開始“不客氣”地吼,這話很厲害,讓我無話可說。

於是,我隻好去了。桌上為我準備了許多好吃的東西,可是我竟吃得沒有滋味。

寒假第一天,我們一些人就去海邊野炊了,包括穆青,連夏黛萍也從湖鎮趕過來了。又是一個溫暖和煦的好天氣,熱鬧得很,大家先是纏著夏黛萍講她在新學校裏發生的故事,然後又是陸小琴的歌唱,任子雋的口哨兒,萬小路的繞口令,穆青的幽默笑話。最後大家又纏起陸小琴來,要她再唱首歌。她唱了,是那首歌。我在她的歌聲裏深深地被感動了,我、夏黛萍也站起來,和陸小琴緊緊地擁在一起。

唱完後,穆青問:“那首歌叫什麼名字?挺好聽的!”

“這倒忘了。”陸小琴被問住了。

“我以為,就叫《友誼之歌》吧!”我抬起眼睛,激動地說。

“好啊,好啊!”大家一致同意,尤其是陸小琴。

“來,為我們的友誼幹杯!”我們舉起倒滿飲料的杯子,大喊,“友誼萬歲!”

在海灘邊吃過午飯後,大家都各自去玩了。我和任子雋坐在了一起。哦,是的,我們已經有好久好久沒這樣坐在一起說話了,我的確有些懷念我和他談文學的那些日子了。我覺得他是一個相當出色的傾聽者和述說者,和他認識那麼久了,我明白他並不是一個簡單的男生。他有時是一個內心縱橫交錯的人,有時卻又坦蕩得如同一張白紙。但他的心態更是我應該學習的,每次遇到煩惱和困難,他都表現得那樣灑脫,總是稍稍甩甩頭,就把這些煩人的困擾給甩掉了。

“有空的話,去我家看看,開學的時候你就答應過我的,說要去我家借書,可是你從來都沒去!”他埋怨著說。

“那是我的不對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說。

“那過些天去吧!我爸在報上看過你的文章,也很欣賞你,為我有你這樣的朋友而高興!他很想見見你呢!”

“哦,是嗎?謝謝你爸爸,也謝謝你!”我由衷地說,“其實我一直很感動於你的那個比喻。是的,我是一株野草,不起眼卻努力成長的野草。我不稀罕被珍惜地擺入盆景中,去得到別人欣賞的眼光。我隻要在石縫間活著。即使這樣,也會有人欣賞。我為自己的生命而活著!”

“好一個為自己的生命而活著!”他鼓起掌來,“即使你是棵野草,但也是棵迎得眾心的野草。你的那套‘青春論’倒是讓我服到家了!”

“青春論?”我疑惑不解地望著他。

“就是你對中學戀愛的看法啊,我給它取了一個不好聽的名字,就叫‘青春論’!”麵對我的疑惑,他解釋道。然而這倒又讓我想起楊叔衡來,我現在終於明白,他對我,隻是一種喜歡,如同父親對女兒的愛!正如他所說的,他就是想保護我!

接下來,他沉默,我亦沉默,各有各的心事。

回到家的時候已是晚上了,我意外地發現楊叔衡陪同趙若涵都坐在我家,和爸爸說著話,見我進來,就停止了說話,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楊叔衡這些天陪她一起去了趟香港,趙若涵已經離婚了。

我進了廚房為他們倒茶,楊叔衡走了進來,站在我身後。他吸了一口氣說話了:“雨謙,我和若涵已經打算結婚了,是剛剛做的決定,你不會取笑我們吧!”

“取笑?當然不會,我會祝福你們,真誠的!”此時我的確是真誠的,“那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最好快一點,我等不急要喝喜酒了。”

“雨謙,請你原諒我,是我對不起你!但我想保護你的願望依然沒有改變,在我內心根深蒂固!”楊叔衡真誠地說。

“謝謝你!我期待著你的新書!”我笑著說。

“謙謙。”他夢囈般叫著我,“希望以後無論如何你都要快樂!”

“我會!”我點點頭。

“我要你真正快樂!”

“我——會!”我再點點頭,“你也要讓趙若涵真正幸福!”

他也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們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我走出巷口,看著他們相擁著離去。回到家,我看見爸爸眼裏醞釀著複雜的情緒,他望著我說:“孩子,你搬出去……和你親生父親一起住吧!他會給你幸福的!”

“不,爸爸。我很幸福,現在。”我走過去擁抱他,“我很高興,找到了我的親生父親,還有一個弟弟,我希望永遠和他們做朋友,但,我是你的,爸爸。”

我感到有一滴淚滴在我的背上——那是爸爸的淚。

我緊緊地摟著爸爸,繼續說:“我愛你,爸爸,比以前更愛!”或許,此刻的我,正是一隻蝴蝶,眷戀在最有愛、最暖心的青春世界裏……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