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還沒有從窗外收回來,隻是很有感觸地憂傷地說:“哦,全部都得重新開始了。是的,重新開始……不過也好,一切都會是新的!”說完了,她的臉上露著笑,很苦,很怪異。

“黛萍!”我叫著她,用安慰的口氣對她說,“我們還算是好朋友,是吧?”

她想努力擠出一個笑,然而沒有成功,隻是臉部的肌肉很僵硬地提了提,但她的聲音是真實而堅定的:“當然,我們一直都是!你簡直是我唯一的好朋友!你別看我常常和你吵,其實,我沒有一次真生氣的。”

我們兩人的目光對在一起,久久不挪開。我更握緊了她的手,說:“那麼,你相信我對待你的心是極真摯的嗎?”

“為什麼不信!也沒有理由不信!”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著。

聽她這麼說,我的心是滿足的、充實的,這證明了我們多年的相處已經成就了一份難得的友誼。我向她靠了靠,說:“既然我們是彼此信得過的好朋友,你就應該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欺負你了嗎?你又是怎麼了?”

夏黛萍在我的這幾個問句中直起身子,輕輕地撫著我的一頭長發,說:“雨謙,你知道嗎?我真的後悔了,特別後悔!我最初就應該聽你的話,不應該和萬小路在一起!”

我更加擔心地盯住了她:“你肯定受了委屈,難道他打你了嗎?告訴我……”

“雨謙!”她激動地叫了我一聲,然後聲音就有些哽咽了。她的麵色是慘白的,映著白日的亮光,仿佛是一朵經曆了風雨冰霜的花朵兒。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將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我:“萬小路的爸媽發現了我和他的情書,又偷看了他的日記,第二天就鬧到了學校,我爸媽也被高老師叫了去。萬小路的媽媽堅持認為是我勾引了萬小路,在辦公室裏一直罵我爸媽沒教好我,罵得很難聽。我爸回來就打了我。”她說著說著就大聲哭了出來,痛苦不堪地伏在了我的肩上。

原來如此!夏黛萍的父母是很本分老實的人,這樣的辱罵,無異於朝他們扔了一個威力十足的炸彈,他們肯定招架不住!

我安慰地拍著她的後背,說:“可是,這事你不能怪萬小路,他並沒有什麼過錯,他也不希望事情鬧得那麼糟糕……”

夏黛萍的眼神飄忽不定,讓人難以捉摸,她淡淡地說:“我知道……但這次我是徹底明白了、醒悟了。雨謙,我承認你是對的,就如你無數次勸我的那樣,我和萬小路之間不是愛情,而是如同朋友之間的親切和喜歡,隻是一種衝動和遊戲。是的,遊戲……既然是遊戲,就應該要有結束的時候。”

“哦,哦!”我驚呆地應著。她的話更加引發了我的徘徊!

此時,夏黛萍哭夠了,也平靜了許多,她的眼神裏升起了暗暗下定的決心:“我和萬小路之間的這場遊戲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遊戲……結束……”我側過頭去望著她,自言自語般重複著這兩個詞。這使我不得不去分析我和楊叔衡之間的感情,可是此時思緒卻不能凝注,隻有一大片無法擺脫的煩惱和愁思。

“怎麼?”夏黛萍擦了擦淚痕,回頭發現發呆出神的我,於是輕推著我,說,“是不是也在煩惱?我猜想,任子雋早向你表白了吧?”

“嗯。”我輕輕地點點頭,說,“我沒有答應他。”

她放心地一笑,說:“我知道的。”

這下輪到我無法冷靜了,我瞬時激動起來,抓著她的手,說:“可是你知道嗎?我的情況更糟糕!因為我的心裏雖然沒有任子雋,可是有著楊叔衡!我終於發現他的形象、他的聲音也在我心裏生根長駐了!”

夏黛萍雖然曾預言過這樣的情況,可是她還是很驚詫地望著我,等待我說下去。

“昨晚,他來醫院看我了,我們說了很多,也表露了彼此的內心世界。我是幸福的,同時也是痛苦的!黛萍,你也說對了,我也騙不了我的心!”我張大了苦楚的眼睛,淚水快要模糊了我的眼睛。

她抓住了我的手臂,說:“你答應他了……”

我無法躲逃她那咄咄逼人的注視,點點頭說:“是的。”

“不可以!你要知道,他已經三十五歲了,你們相差那麼多!”她馬上表示了強烈的抗議和不滿。

“不!”我輕喊著,“他說過要等我長大!”

“哈!好可笑的話!”她笑著頓了頓,“雨謙,以前一直都是你勸我,我現在終於想明白了,可是你又陷進去了!”

是啊,我對於楊叔衡,是否也果真如同我過去所說的那樣,隻是一種特殊的感覺,隻是一個邁步在花季雨季之時必經的階段而已嗎?此時,我卻不能自答了,我茫然了,迷失在一大片煩惱和矛盾之中。

“雨謙,不要煩惱!我相信你!”她鼓勵地拍著我的肩,衝我一笑,說。

我不輕鬆地微點了點頭。接著,我們都不說話了,隻有沉默。遠處推土機的聲音一直沒有停止,楊叔衡也是這樣以他的真誠和才情推倒了我內心的堤壩,兩股洶湧已久的洪流在猛烈的撞擊之後彙合!

過了許久,夏黛萍重新抬起頭來,忽然發出了夢囈般的聲音。

“我真的不想離開這裏!”她的聲音頑強而輕,似乎經曆了好久的醞釀和憂愁的發酵。

“什麼,離開?”我聽了這話,有些莫名其妙,同時感到無比的意外、驚奇和突然,更有著茫然不解。腦子裏歪歪斜斜、橫七豎八地躺著好幾個大大小小的問號。離開這裏?離開這個被海水溫柔撫摩著的、被明麗和煦的陽光照耀著的、有著她多少年寄托和生活的小城?

她把臉一扭,沒有朝向我。她也沒有直接回答我的疑問,而是接著她剛才的話再吐出一句:“我更不想離開你們!”她的眼睛裏又閃動著淚的光芒。

“說清楚一些!”我搖晃著她,急切地說,“怎麼回事呢?為什麼要離開?”

“我爸媽自學校回來之後的第二天,就決定要離開這裏,想給我找一個新的學習環境。星期五那天,他們已經給我辦好了轉學手續……”她十分不情願地斷斷續續地擠出了這幾句話。

“你真的要走了。”我呆呆地望著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喃喃地說。

“我會回來看你的,我們永遠是好朋友!”她緊緊地抱住了我,堅定而不容置疑地說。

我點點頭,問:“那你們要到哪裏去呢?”

“湖鎮。”她不忍心、不情願地回答著。

我回憶著我們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這些細節掠過我的腦海,帶給我無限的難受和不舍。我接著問:“那麼,你們什麼時候走?”

“明天。我爸媽已經去一些朋友家道別去了……”她的聲音很小很小,像一隻蝴蝶扇動翅膀掠過我的心頭。

“我……”我費了很大的氣力,卻隻說出了這麼一個毫無意義的字。她也不再說話,低著頭,若有所思。

窗外,電線杆上,掛著一隻斷線的風箏,應該是在某個春天就掛在這裏的吧!此時,它在涼瑟瑟的秋風之中,靜靜地蕩來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