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那他是個什麼小男孩呢，爸爸？”
“小半拉子。”
“像小康妮·迪弗嗎？”
他點點頭，開始卷起了一支香煙。
“那是迪弗先生的小男孩嗎，爸爸？”
這個話題令人不快。他皺了皺眉頭說：“好了，別再問傻問題了。”
她沉默不響了，眼睛透過後門凝視著雨水，腦子裏轉著關於這個男孩的各種各樣的念頭，因為他樣子長得不像那些禁止接觸的髒小黑鬼，可能會成為一個玩伴。大人允許她跟康斯坦斯在一起玩，這使人感到很愉快，盡管康斯坦斯年齡比她還大一倍，而且很明顯不像她本人那樣愛玩。她想得出神了，就問道：“爸爸——那個男孩的父親是誰呀？”
這問題問得使人吃驚，因為它打斷了奧斯卡——的思緒。他用幾乎是懷疑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說：“玩你的玩具去吧，別煩我了。”
他走到外麵，無所事事，一會兒在屋頂上找漏洞，一會兒研究著他那個蹲在地上的侄子，直到雨住為止。然後他走進院子裏。盡可能認真地看了一會兒諾匿名後——諾匿名看見他來就溜到羊肉頭的身後去了——他對那個黑人說，“你把這個皮卡林帶回到你老板那去。”
“幹嗎？”羊肉頭把諾匿名從腿上甩開問。
“帶他回巴勒斯特先生那兒去。我不要他。他不是我的。”
羊肉頭目瞪口呆了一會，然後說：“不行。”
奧斯卡皺起眉頭厲聲道：“你別厚臉皮，否則我揍你。”
羊肉頭畏畏縮縮地說：“巴勒斯特先生他說，‘把那個皮卡送到契林斯克老板那去——他屬於他弟弟。’”
“我不管他說什麼。把他帶回去。這是一點煙葉子——行了吧——你還有什麼要說？”
“非常感謝，老板！”羊肉頭說著，在每邊耳朵後麵都夾上一杆煙草。兩杆煙草每杆兩便士對他把一個孩子背在背上走四十英裏地來說可能是不無小補，但並不比他期望的要多。他繼續抗議道：“不行的，老板。我不回鐵路上去了，時間——太長。我還要用腳走回到孤獨河，去找老人呢。”他朝來的相反方向努了努他的厚嘴唇。
“那就把這小崽子帶上。”奧斯卡厲聲道，然後走開了。
羊肉頭果然跟巴勒斯特說的那樣壞。奧斯卡把他打發走後過了幾個小時才發現這一點。他正在鐵匠工場裏監督一個工作，突然聽見廚房傳來吵鬧聲，便去查看了一下，發現那個魯布娜廚師正在痛打諾匿名。他進廚房時，魯布娜把一張怒氣衝衝的臉對著他轉過來。諾匿名的嚎叫聲立時消失在他大張的嘴巴中。
“怎麼回事？”奧斯卡質問道。
“他溜進來偷吃麵包。”魯布娜叫道，手指著桌上放的準備進烤箱烘烤的馬口鐵麵包盒子。諾匿名想躲到她的身後。她一把揪住他，扔到明處。他叫了起來。
“閉嘴！”奧斯卡叫道。
諾匿名的手上和嘴上都糊了生麵，一條桌腿上也糊了生麵。奧斯卡走上前來，抓住他的一條瘦筋筋的手膀子，質問道：“我講了這麼多，你幹嗎還不走？”諾匿名哭叫著想抽身逃走。“羊肉頭往哪走了？”奧斯卡質問廚師道。
“他往孤獨河去了，老板。”
“操他媽的！”奧斯卡叫道，“還是把這小崽子留給我了！”他看了看他的俘虜，慍怒地盯了他一會兒，然後歎口氣道，“嗨，我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你這可憐的小餓鬼。願上帝保佑你！給他點東西吃，公主，別傷害他。找人給他洗洗——他身上都發臭了。”
諾匿名在紅赭石的第一天晚上是在土著仆人住的地方過的。這不是仆人們選給他住的，而是他們主人的選擇，但並不是個特別好的選擇，因為這地方離房子還沒遠到房裏的人聽不見那兒發生的事情，特別當那兒發生的事情聲音大得像諾匿名那樣，就更其如此了。他整夜號啕大哭，把河邊營地的狗都惹得叫了起來，叢林裏的丁狗都惹得嚎了起來，豬圈裏的豬都惹得尖聲叫喚起來，院子裏的馬兒都惹得打起響鼻來。仆人們可以揪他，打他，蒙他，讓他靜一會兒，但沒法把他在外麵惹起的嘈雜聲平息，而他一靜，這嘈雜聲好像變本加厲了，在他耳朵裏聽來簡直就像魔鬼的聲音，因此過不一會，他就又鬧起來了。黎明時分，紅紅的一天照醒了沒睡好而眼睛發紅的一家人和一個半拉子小鬼，他渾身上下都是紅紅的鞭痕，大家普遍以惡語毒行對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