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與死:十四(1 / 3)

那一天晚上,耿家的院子裏是一片寂靜,耿福地的屋子裏黑燈瞎火,但兄弟倆的談話一直持續到天快亮。而太陽廟村子裏卻從半夜時候,就有許多黑影子跑來跑去,在耿家的大院外麵,在野外的幾處路口上,都有人埋伏在黑暗中。天剛亮,耿家的人還沒有起來,大門就被叫開了,端著槍的民兵,和不知何時而來的解放軍,把院子裏裏外外查看完後,帶走了已知宿命的耿福地。

這一切都由於耿光亮的出現,他的人馬很不湊巧地就在這兩天從山裏竄了出來,包圍了臨近山畔邊上的幾個大村落,槍殺了十幾名村幹部和積極份子,搶走了騾馬牲畜一大批,並放出風聲,要所有分了或搶了原東家財物的老百姓,都乘早交給老東家,種地的收成仍然要按舊規矩舊契約來交租納稅。並號令百姓不準與共產黨來往,有不聽話者按國民政府的律令嚴加處罰。

這幫子救國軍的武裝,在後套的平原上象一陣風刮了過去,並很快又撤回了山裏,但其影響非同小可,剛剛建立起來的基層政權,和民眾翻身革命的信心受到了沉重打擊。

作為耿光亮家鄉之地的太陽廟,雖然位置離出事的幾處村落相距甚遠,周邊也沒有出現過救國軍的身影,但為了防備萬一,共產黨還是派了兩個排的兵力,借著夜色的掩護,布置在了村子外麵,一則保護百姓,二則想借機抓住或消滅有可能出現的匪兵頭子耿光亮。

這一回共產黨的判斷有誤,掃掠後套北部地區的這一股子救國軍,並非耿光亮的主力,隻是其屬下的一個分支。這個分支的領頭人,是曾和耿福地一起被押著挨批,並在一處村子裏被打得頭破血流,差一點一命嗚呼的那個長得肥頭大耳,有幾分惡相的地主的表哥。這位胖地主被醫院救活之後,看守一不小心,隻身逃進山裏,加入了表哥的救國軍。在他的極力攛掇之下,原本不敢輕易出山的這夥子武裝,打著耿光亮大軍的旗號,襲擊了那處村莊及其周邊地區。

這股子武裝來得快撤得急,政府的兩個剿匪騎兵連尾隨上去,結果在山裏遭遇了耿光亮隊伍的埋伏,兩支連隊被打散了。紅馬連的大部分都跟著白馬連一起撤到了山外,連長和三十多個弟兄,卻被耿光亮的騎兵追得走投無路,最後躲藏到了山畔邊上的一座喇嘛廟裏。廟主是個叫布森的三十多歲的活佛,本著佛教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理念,動用大廟中的幾十塊善男信女拜佛的地毯,鋪在了流水潺潺的山灣子裏,讓躲命的騎兵戰士和馬匹,沒有留下任何蹄印藏進了一處隱蔽的山洞中。耿光亮的人馬追到了廟裏,裏裏外外搜了個遍,不見了解放軍的人影,馬蹄印也不知了去向,隻能威脅恐嚇了一通活佛和廟中喇嘛,在一片呼嘯之中到別處追查去了。

耿光亮的隊伍一度消聲匿跡,是因為其撤到了陰山的極北地區,位置是現在的外蒙古領土。一年多以後,這支所謂的救國軍奉命南下,回到了大後套一帶的陰山中,與共產黨的軍隊打了幾次小仗,特別是與兩隻騎兵連隊之間戰鬥的勝利,讓原本還小心翼翼不敢冒進的耿光亮有點驕傲起來。他從那位胖地主的嘴裏知道了老爹耿福地的遭遇,有的被完全誇大化了。耿光亮的心胸中,一時間新仇舊恨絞在了一起,他開始組織實施一項重大的反攻計劃,即“先占陝壩,後占河套,作為根據地,再整個奪取華北。”

令耿光亮做夢沒有想到,自己這一次輕舉妄動,卻讓剛回太陽廟沒幾天,與家人團聚了一晚上,似乎有了一點點希望的耿福地,被重新抓回了縣大牢,身份也已經由原來的大地主,變為與共產黨為敵,與廣大人民群眾有著血債的反革命分子。而在耿家接手翟家的一些莊園和村落裏,許多的老百姓由於懼怕耿光亮的報複,紛紛把已經分到手的騾馬牲口,在黑夜裏送回到了老東家原來的管家家裏。太陽廟村子裏的一些群眾,也受了這個風聲的影響,不管白天石朝陽如何在大會上保證,晚上還是把分到的東西往耿家送。耿光德和耿六心裏麵暗喜,耿光祖卻勸老爹千萬不要接收,並出主意把大門緊閉,不與村裏任何人來往。結果,分給群眾的一部分牲畜就被放了野,而農具和其它雜物,在耿家的院子外麵扔的到處都是。這些作為重大的階級動向,加上那些被殺的革命幹部,都成為了加重耿福地罪名的一大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