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眼睛很有特點,細細的、黑黑的,睫毛很長,並且外眼角往上挑。他們的眼神像猛獸一樣凶狠,不過有時也會給人一種靦腆的感覺。從眼睛就能看出他們的民族勇敢、狡猾。男士們動作敏捷,身體健碩,可以說在他們的民族,找不到一個長滿贅肉的男士。

德國最漂亮的女子就是波西米亞人,可是西班牙的齊塔娜女人長得都很醜。這些女子們還是姑娘的時候就已經很醜了,不過還能說得過去。一旦結了婚有了孩子,她們就會變得更醜,簡直不能看。

他們種族的男士和女士都非常髒,如果不舉個例子的話,人們肯定想不到,他們能髒到什麼程度。長年奔跑的馬,它們的尾巴又油又硬,布滿了灰塵,亂糟糟的,也許裏邊還藏著寄生蟲。那些已婚的波西米亞女人的頭發就是這個樣子。不過也有些幹淨點的女子,她們生活在安達盧西亞的大城市,長得也沒那麼難看。

生活在那裏的波西米亞女人靠跳舞維持生計,知道她們跳的是什麼舞蹈嗎?就是我們在狂歡節上禁止的那種,太淫蕩了。關於西班牙的波西米亞人的生活,英國傳教士博羅先生曾經編寫過兩本書,那上麵描述得非常清晰。他為了給他們傳教,使他們成為基督教徒,曾經挪用聖經公會的資金。

他曾經肯定地說,齊塔娜們都是嫁給自己種族的男子,沒有一個會愛上外族人的。在我看來,博羅先生讚美波西米亞女人的這些話,有些不太合適。因為我們都知道,她們中的大部分女子都相貌醜陋,其他民族的帥小夥根本不會娶她們。所剩無幾的漂亮女子,眼光又十分犀利,首先要配得上她們,其次適合她們,以至於錯過了那些好男子。

本來博羅先生想通過這個例子說明,波西米亞人的性格,可是卻反映出了他自己天真的品行。他講述道,我認識一個品行不端的男子,他愛上了一個漂亮的齊塔娜,他就給這位女子送了很多錢,可是這位女子仍然沒有答應他。

我見到一位安達盧西亞的男子,就把這個事情給他講了,他一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告訴我,給波西米亞女人送錢是一個很不好的求愛方式,因為她們會覺得自己就像客棧裏的女子那樣,給些錢就可以陪他們睡覺。所以肯定不會答應的。最好的方法就是送她們一些珍貴的禮物,這樣她們就會很喜歡,並且很快就會投進追求者的懷抱。

齊塔娜有一個很大的優點,她們結婚後,對自己的丈夫絕對忠誠。如果她們的丈夫陷入了困境,她們會冒著生命危險救助的,並且她們不怕吃苦。波西米亞人非常尊重婚姻,他們結婚後,就會稱呼對方為丈夫或者妻子。

他們還有一種崇高的精神,以下這些可以充分說明他們的這種精神。隻要是擁有共同祖先的人,就會相互幫助,熱情待人,並且非常忠誠。還有,如果他們幹一些違法的事情,他們就會自覺地嚴守秘密。即使在那些神秘的社團,沒有任何法律約束他們,他們仍然會這樣做。

我在幾個月前拜訪了一個波西米亞人部落,他們居住在孚日山區。部落裏有一位年長的老夫人,她家的茅屋裏還住著一位男子,他是一位外來的波西米亞人,和這位老夫人沒有任何關係。他得了重病,以前在醫院治療,可是醫生說沒有希望了,他隻好回到同胞身邊,在這裏等死。他在這位老太太家裏住了三個多月了,老夫人就像對待自己的兒子一樣,照顧得非常周到,也可以說比兒子還要親。

這戶人家有十一口人,他們都睡在一米多長的木板上,而這位生病的小夥子比他們睡得都舒服,床上墊了很多幹草,上邊還鋪了一條又白又幹淨的床單。這點足以證明,他們對客人是何等友善。並且這裏的人都非常淳樸、真誠,尤其這位老夫人,她坐在年輕人的床邊對我說:“很快他就會死去的。”雖然生活非常貧窮,可是他們並不畏懼死亡。

有人懷疑波西米亞人能夠很好地控製自己的精神,並且對任何東西都抱有懷疑的態度,所以他們不信奉宗教,事實並非如此。他們也信奉宗教,不過這種宗教就是當地的一種,如果他們遷移到了其他地方居住,那麼他們就會改信當地的宗教。

有些凶狠野蠻的民族,他們不信奉宗教,而有自己的迷信。不過波西米亞人從不這樣,他們根本不相信這種迷信。西班牙的波西米亞人最害怕死屍,幾乎沒有人願意把屍體運到墓地,即使給錢。

大部分波西米亞女人都會算命,她們把算命作為一種職業。可能由於她們世代這樣,所以她們也很擅長這件事情。不過,這個行業並不能讓她們過上富足的生活,她們以另外一種方式來掙錢,就是賣春藥,展示自己的妖媚。她們會用那種藥讓男人們愛上自己,然後輕而易舉地得到他們的錢。如果有哪位男子不肯上當,她們就會念咒語,驅使魔鬼幫助她們實施計劃。

下麵這個故事,是一位西班牙女子給我講的,不過這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

一天,她心情沉重地走在阿爾加拉大街上,就在這時,有人叫住了她。那個人是一位波西米亞女子,當時就蹲在人行道上。這個女子對她說:“您知道嗎,漂亮的夫人,您的丈夫背叛了您。”她吃了一驚,因為這個女子確實說對了。波西米亞女子接著說:“我有辦法讓您的丈夫回心轉意,不知您願不願意按我說的做?”

她沉默了,心想:“這位波西米亞女子這麼厲害,竟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也許她真的能幫我挽回這份感情。”她答應了波西米亞女郎。不過她們現在在大街上,波西米亞女郎不方便實施自己的計劃,就和她約好第二天在某個地方相見。

見麵後,那個齊塔娜說:“對我來說,要想使您的丈夫回心轉意,其實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您的丈夫有沒有給您送過頭巾、披肩,或者手帕之類的東西?”她說完,這位西班牙女人掏出了一塊絲巾,遞給了齊塔娜。

“很好,你現在用深紅色的絲線,在絲巾的對角上分別縫上兩枚錢幣。然後在這個地方,還有那個地方,都要縫上一枚錢幣。縫好之後,再在中間縫上一枚金幣,越貴重越好。”她聽了齊塔娜的話,認真地縫了起來。

這位齊塔娜看到西班牙女人已經縫好了,就說:“現在你可以把它給我了,等到午夜的鍾聲敲響的時候,我就會帶著它到墓地去。您可以一同前往,隻要您不害怕見到長相醜陋的魔鬼。不過,您放心,我把這件事辦成之後,您的愛人明天就會回到您的身邊,從此之後,愛您、嗬護您。”

西班牙女人特別害怕魔鬼,她哪敢夜裏去墓地。齊塔娜拿著縫了很多錢幣的絲巾走了,她會去墓地嗎?會再回來見這位可憐的西班牙女子嗎?西班牙女子的丈夫明天會回到她身邊嗎?我想大家看了都會明白。

波西米亞人不太親切、溫和,可能有些人不喜歡和他們打交道。他們也非常貧窮,不過令他們自豪的是,在那些沒有文化的人群中,他們的威望最高。他們認為自己的種族非常優秀,也很聰明。他們非常直率,從來不把那些允許他們居住的當地人放在眼裏。

在孚日山區的時候,有一位波西米亞女子對我說:“我根本看不起那些外族人,對付他們,對於我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一天,我正在大街上走,一個鄉下女人叫住我,並把我帶到了她家。她生的爐子一直冒著黑煙,整個屋裏都濃煙滾滾,她讓我用魔法把濃煙趕走。我的條件是,讓她給我一大塊臘肉,她同意了。我就用羅馬尼亞語在那裏叨叨了幾句,假裝實施法術。實際上我說的是:你真是個蠢貨,你真是個蠢貨,到死仍然是一個蠢貨……說完我就走了,到門口的時候我就對她說:‘我教你一個最好的方法,隻要你照做,你的爐子肯定不冒黑煙,那就是把你的爐子弄滅,以後不要再用了。’我當時用的是標準的德語,她能聽懂。我說完後趕快跑了,她根本攆不上我。”

關於波西米亞的曆史,到現在仍然有很多謎團。十五世紀初,有一批波西米亞遊民出現在了東歐地區。可是人們根本不清楚,他們為什麼到歐洲,他們到底從哪裏來的。還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在很短的一段時間裏,他們竟然在很多地方繁衍後代,並且這些地方都相隔很遠。這個疑問至今也沒有解答。在大多數波西米亞人看來,他們的祖國是埃及,不過這種說法隻是後人流傳下來的,說是他們的種族起源於埃及。不過在他們的生活中,找不出任何祖先的傳統。

有些東方的研究者,他們研究過波西米亞人的語言。他們認為,波西米亞人真正的祖先來自印度。這個結論也是有一定依據的,比如說羅馬尼亞語言,它裏邊的詞根和語法,跟梵文中的習慣用語非常相似。波西米亞人過著四處流浪的生活,所以他們的語言很雜,裏邊包含著各個地方的詞語。羅馬尼亞語的方言中有馬蹄、骨頭、釘子、鐵等等,這些實際上是希臘語中的詞語。

波西米亞人劃分了很多部落,並且各個獨立的部落方言也不相同。不過他們很少說方言,如果有外人在,他們不想讓外人知道說話的內容,或者想痛快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時,他們就會用自己的方言。與方言比起來,他們更擅長說當地的語言。

德國和西班牙都生活著波西米亞人,他們有著同一個祖先,不過他們從不來往。幾個世紀過去了,在研究他們的方言的時候,仍然有很多相同的詞彙。不過,這些方言很明顯被當今的文明語言同化了。為了日常生活中方便交流,他們都使用當地的語言,所以方言被同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他們已經把羅馬尼亞語改變成了德語和西班牙語,並且這兩種語言有很大的不同。一位流浪在外的波西米亞人,和居住在安達盧西亞的同胞交流幾句方言,就可以判斷出他們的方言來自同一種語言,可是他們已經聽不懂對方所說的話了。如果仔細研究他們的方言的話,就會發現,兩種語言裏邊有很多相同的詞彙,並且這些詞都是經常用的,用的次數最多的。比如說,鹽是lon,麵包是manro,水是pani,肉是mas,等等。

數字的名稱變化不大,差不多一樣。有很多最基本的語法,德國語言裏仍然存在,而西班牙語已經沒有了,它采用的是卡斯蒂利亞語的語法。所以說德國語言比西班牙語更純正。雖然西班牙的方言已經同化得非常嚴重了,不過從留下來的細節之處就可以看出,這兩種語言仍然是由同一種語言演變過來的。德國方言的過去時是動詞詞根加上後綴ium。西班牙的羅馬尼亞語變位方式,與卡斯蒂利亞語第一組動詞的變位方式一樣。吃就是jamar,它是一個動詞,變位之後為jamé,意思是我吃了。動詞拿是lillar,變位後是lillé,意思是我拿了。不過也有例外的詞彙,我對它們並不熟悉,比如說jayon、lillon。

上邊這些就是我對羅馬尼亞語的簡單了解,不過也有人喜歡波西米亞人的語言,在生活中引用它的詞語。幾個世紀過後,這種詞語已經變成了法蘭西的俗語。單詞chourin多次出現在《巴黎的黑幕》一書中,喜歡看這本書的人都知道,它是刀的意思。這個詞沒有被同化,是純正的羅馬尼亞語。還有一個詞,現在仍然存在各種方言中,tchouri。維多克先生把grés譯為馬,實際上它也是波西米亞詞,還有其他的形式:gras、gris、gré、graste。

巴黎把波西米亞人叫做romamichel,這是當地的一個俗語。這個詞是經過詞組rommanétchave演變過來的,原來的意思是波西米亞男子。我小時候經常用frimousse一詞,值得高興地是,現在的小學生仍然在用這個詞,它的意思是相貌、臉。語言學家烏丹在1640年編著了一部字典,在這本字典裏,臉是frimousse,竟然寫成了firlimouse。羅馬尼亞語言中意思是臉的單詞有fila、firla、mui,不過拉丁人把臉稱為os。純正的波西米亞人把firla和mui組成了一個單詞,即firlamui,也是臉的意思。語言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變化而來的。

對羅馬尼亞語言有好奇心的人,隻要讀過這本書,就會對這門語言有所了解,並且會把了解到的東西銘記在心。我想以一句諺語來結束這個小說,那就是:“蒼蠅不會飛進緊閉的嘴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