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我說:“你看我們是享福的命嗎?我們的命運本來就是這樣。我們在直布羅陀又有一筆生意,一個叫做納坦·本·約瑟夫的人有一批棉織品,我已經跟他說好了,你有時間就過去弄過來吧。他也希望你能去,他知道你有幸活了下來。如果你放棄這些生意的話,那麼,那些為我出力的直布羅陀人會鄙視我們的。”
她就像一個魔鬼一樣,我不由自主地就會聽信她的話,於是我又開始做走私生意。
我在格林納達養傷的時候,卡門告訴我,那裏有很精彩的鬥牛比賽,她也去看了幾次。她還告訴我,她很欣賞一位鬥牛士,他叫盧卡斯,動作靈敏,並且非常聰明。她竟然知道那個人穿的衣服的價錢,還有他的馬的名字。當時她跟我說這些的時候,並沒有把它當回事,可是有一次我的夥伴小胡安告訴我,他在紮加廷商業街的一家店裏看到,卡門和盧卡斯親密地坐在一起。這時,我才注意到了他們兩個的事情。我問卡門為什麼要找那個鬥牛士,他們兩個到底怎麼認識的。
她對我說:“你知道嗎?他就是我們的一單生意,那次他在鬥牛場上,一下子就贏了很大一筆錢。他是一個非常勇敢的人,並且是一個很優秀的騎手。我是這樣打算的,要麼我們劫了他的錢一走了之,要麼讓他加入我們。我們的夥伴差不多都死光了,團隊所剩無幾,我們需要拉人進入團隊。”
我厲聲道:“我不會按照你說的做的,我不想和這個人有任何瓜葛,他的錢我根本不稀罕,我更不會允許他加入我們的團隊,以後也不許你在我麵前提起他。”
“好啊,既然你這麼反對,我隻能違背你的意願了。我最討厭的就是有人阻止我的行動,那樣我就非得把此事做成。”
正好順從我意,那個鬥牛士離開了,去了馬拉加。我也有事情要忙,那個猶太人的棉織品,我必須去運過來。這次行動沒那麼簡單,有很多麻煩的事情需要處理,卡門跟我一樣,也很忙。我們兩個人好像已經把盧卡斯忘了。
您知道嗎,先生,就在這個時候您出現了。開始我們在蒙蒂利亞附近碰了麵,接著在科爾多瓦相見。最後一次與您相見,您應該比我了解的還多,我就不給您敘述了。
卡門趁您不注意的時候,把您的表偷走了,她本打算把您的錢也搞到手。她還說您手指上的戒指有魔力,她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那一次,我們爭吵得很厲害,並且我還打了她。她哭了,臉色蒼白,我心裏特別痛,因為這是我看到她第一次流眼淚。我給她道歉了,可是她仍然不肯原諒我,不和我說話。以前我們離別的時候,她總會吻我的,可是這次,我要動身去蒙蒂利亞,她卻沒有那麼做。雖然隻是一件小事情,但是卻使我很傷心。值得高興的是,三天後她笑嘻嘻地來找我,歡快得像隻小麻雀。我們又過上了甜蜜的生活,那些不高興的事情已經煙消雲散了。
臨分別的時候她告訴我:“過幾天科爾多瓦有個大的賽會,我去打探一下誰帶的錢多,回頭再告訴你。”
我沒有阻攔她。她走後,我仔細想了想,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次吵架她的態度轉變得那麼快,還有那個賽會,到底是什麼賽會?
我想:“她竟然不生我的氣了,並且主動找我說話,她應該已經想好了報複我的方法。”
我從一位農民那裏得知,科爾多瓦這兩天有一次鬥牛的比賽。我好像明白了什麼,急切地向鬥牛場奔去。
我詢問旁邊參觀的人,哪位是盧卡斯。我看到卡門了,她就坐在護欄旁邊的凳子上。我確定,我想的是對的。盧卡斯在第一場比賽結束的時候,他從公牛頭上摘下一朵布花,走到卡門麵前,把花戴在了她的頭上,這在當地是一種極為淫蕩的做法。我的猜測再一次得到了證實。
我的運氣總是那麼好,在下一場比賽中,隻見公牛朝盧卡斯的胸口撞了一下,盧卡斯翻倒在地,公牛竟然又從他身上踩了過去。那一幕真的很殘忍,不過我卻在那裏暗自高興。這時我發現卡門不見了,本來我想出去找她,可是人太多,我根本擠不出去。比賽結束了我才離開,我去了一所房子裏等她,“您去過那裏,先生。”她到淩晨兩點鍾才回來,她進屋看到我時,有些吃驚。
我對她說:“你必須跟我離開這裏。”
她說:“可以,我跟你走。”
我們走出門,我把她抱到馬上,我們兩個坐在馬上默默地前行,一直走到天亮,誰也沒有說話。我們來到一所旅店門前,我模糊地看到前方有一座修道院。
我對卡門說:“不管你做過什麼事情,我都不會跟你計較,還會像以前那樣愛你。不過我有個要求,你要跟我到美洲過安定的生活。”
她聽了這話好像有點兒生氣,說:“我在這裏過得挺好的,為什麼要去美洲啊,我不想走。”
“我知道你不想走的根本原因,想和盧卡斯在一起對嗎?你不要那麼傻了,他已經成那樣了,即使他痊愈了又能怎麼樣,身體已經垮了。我不恨他,更不想殺他。不過,我會殺你。”
她盯著我,眼神野蠻凶狠。她對我說:“我早已經猜到了,你早晚會殺了我的,可是咱倆誰先死還不一定呢?”
“親愛的卡門,我說的都是氣話,難道你一點都不愛我嗎?”
她在地上的一張席子上,用手指在地上畫著,一聲不吭。
我哀求她:“我們離開這裏過平靜的生活好嗎?我們已經有足夠的錢過好以後的日子,我們在那棵橡樹下埋了很多錢,還有在本·約瑟夫那裏存的那些錢。”
她竟然哈哈大笑起來,然後說:“我不會這樣做的,因為你肯定死在我前邊。”
我嚴肅地對她說:“你最好不要那麼衝動,想明白了再說。我現在已經沒有耐心聽你說那麼多廢話了,還是快點告訴我決定。要麼就由我來決定這一切。”
我朝修道院走去,她一個人坐在那裏。到那裏後,我看到一位修道士正在祈禱,我也很想祈禱,可是我不會,我就站在那裏等。過了一會兒,他祈禱完了,站了起來,我朝他走了過去。
我對他說:“神父,我現在正處在危難之中,您願意為我祈禱嗎?”
他說:“隻要有人不幸,我就會為他祈禱。”
“有一個靈魂,很快就會來到救世主麵前,他希望您為他主持一場彌撒儀式,可以嗎?”
他看著我說:“當然可以了。”他好像從我奇怪的表情中讀出了什麼,他希望我能向他傾訴。
他對我說:“您很麵熟,我好像在哪兒見過您。”
我掏出一些錢,放在了他的凳子上。
我問:“那場儀式,您打算什麼時候主持?”
“再等半個小時吧,到時候旁邊旅店老板的兒子會過來,讓他輔助我祭祀。您跟我說實話,年輕人,您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並且這件事情一直折磨著您。您最好說出來,我會給您一些建議的。”
他說完這些話,我有種想哭的感覺。我告訴他我離開一會兒,說完我就走了。我走到外邊躺在草地上,後來教堂的鍾聲響了,我走在禮拜堂的旁邊,沒有進去。
彌撒儀式很快就結束了,我來到了旁邊的旅店。我希望卡門騎著我的馬逃走,並且永遠不要回來,可是我出來時看到了她,她仍在那裏。她在證明她根本不怕我,更不願讓別人以為她怕我。我不在的時候,她撕開了裙子的邊,取出了塞在裏邊的鉛條。她坐在一張桌子旁邊,桌子上放著一個小容器,容器裏裝滿了水,她把融化後的鉛條放進水裏,專心地盯著容器,她在玩魔法。我走到她的旁邊,隻見她高唱一首魔法曲子。過了一會兒又停了下來,手拿一塊錢翻來翻去,表情非常沉重。
我問她:“卡門,你想好了沒有?願意跟我走嗎?”
她把桌上的容器推到了地上,係上圍巾站了起來,好像要離開的樣子。這時候店裏的夥計牽來了馬,我們走了。
走了一會兒,我又問:“卡門,你這是怎麼了?你想好了願意跟我走,對嗎?”
“如果你要我跟你一起去過安定的生活,我不會答應的。不過,如果你要我和你一起去死的話,我願意奉陪。”
不知不覺我們走到了一個峽穀的旁邊,那裏非常偏僻,我緊拽韁繩,停了下來。
她敏捷地從馬上跳了下來,說:“是這裏嗎?”她把頭巾拽下來扔到地上,一隻手放在腰上,惡狠狠地盯著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她說:“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想在這裏殺死我對嗎?好吧,我寧願死也不會跟你走的。”
“你怎麼這樣說呢?你能不能理智一些啊?你知道嗎,卡門,是你把我引上了強盜的道路。為了你,我還殺了人,你把我給毀了。不過我並不怪你,我可以把以前所有不開心的事情全部忘記。卡門,我希望咱倆都能夠走出去,做一個正直的人,難道不行嗎?”
“堂·何塞,你的要求我根本做不到,我已經不愛你了。我知道,你一直愛著我,正因為這樣,你才準備殺了我,對嗎?我現在可以說一些糊弄你的話,說我跟你離開而逃過一劫,可是現在我不想那樣做了。我是你的情人,你有權利讓我去死。那樣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關係了。卡門希望生活得自由,為了爭得自由她寧願去死。”
“卡門,你愛盧卡斯嗎?”
“我承認我愛過他,不過隻是短暫的。我也愛過你,可能比愛他的時間還要長些,不過我現在特別後悔,當初為什麼會愛上你?”
我一下子跪在她麵前,緊緊地抓著她的手,哭了起來。我想這樣可以使她想起以前的日子,那時我們是那樣幸福。我當時好像傻了,竟然告訴她,隻要她願意和我一起開心地生活,我們可以繼續當走私販。
先生,我當時真是太糊塗了,我在懇求她的愛,那時我願意答應她所有的要求。
可是她仍然惡狠狠地說:“我不會和你一起生活了,並且我也不再愛你了,你做什麼或者說什麼都沒有用。”
我非常生氣,一下子拔出了刀。實際上我隻想嚇嚇她,希望她害怕後向我求饒,然後聽從我的話。她簡直就是一個魔鬼,她根本不害怕。
我衝她吼道:“你聽好了,我再問你一次,願意留在我身邊和我一起生活嗎?”
她使勁往地上跺了幾下,說:“不,我不願意,我不願意。”說完,她取下手上的戒指,那是我送給她的,她竟然用力扔進了灌木叢。
她的舉動徹底把我激怒了,我上前捅了她兩刀。這把刀是獨眼龍的,我那把刀在殺獨眼龍的時候折斷了。第二刀剛刺進去的時候,她就倒在了地上,她什麼話都沒說,隻是狠狠地瞪著我。現在我想起她那雙黑色的大眼睛就害怕。過了一會兒,她閉上了眼睛。我在她旁邊坐了一個小時,突然我想起她生前跟我說過,她希望死後埋在樹林裏。我用刀在樹林裏挖了個坑,把她埋了。修道士已經為她的靈魂舉行過彌撒儀式,並且為她做了祈禱。她是個可憐的姑娘,正因為那些經曆,她養成那樣的性格,並導致死亡。
四
可以說西班牙生活著各種民族的人,包括了歐洲所有的民族。直到現在,還有很多民族在西班牙流浪。生活在那裏比較有名的有吉卜賽人、波西米亞人、齊若奈爾人、齊塔諾人等。他們在西班牙南部和東部的各個省份流浪。加泰羅尼亞也生活著很多這樣的人,他們經常越境去法國。到了法國之後,他們一般都生活在南部地區,我們隻要在那裏的市場轉一圈,就能看到他們。男士們有的當獸醫、馬販子,有的補鍋、修器具。當然也有很多幹非法的事情,比如說走私。女的有賣假藥的,算命要飯的。
波西米亞人很容易辨別,如果認識一個的話,你就可以在擁擠的人流中找到他的同族人。但是要想描寫他們的體貌特征,並沒有那麼容易。要想把他們與其他種族的人區分開,最好的辦法就是觀察他們的長相和麵部表情。他們比當地人的膚色深,看上去很黑。加賴一詞就來源於此,他們總是這樣來稱呼自己。其實,加賴就是黑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