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的球形冠、螺絲紋邊緣,粗大的黑色數字,夜光的指針和時刻星點,以及十二點位處的那個頗具特色五角星,受傷的物件物件讓肖毅倍感親切——這是一塊日本“精工舍”生產的軍表。精工表作為當年日本唯一的軍表供應商,二戰時曾廣泛裝備給日本陸、海軍,他叔叔就有過一塊精工表,是當年從抗日戰場上繳獲的戰利品。如此看來,再結合著剛才的軍用票,可以得出結論,眼前的這堆屍骨八成就是一個日本兵。當年日本侵緬也曾打到過緬北,不過這日本兵怎麼會在土洞裏關死,就不得而知了。該不會也是偷吃了擺夷人的神仙魚吧,秦成說過,一個班的日本兵就是因為吃了神仙魚,就莫名其妙失蹤了。
而這塊夜光手表,就是肖毅剛剛看到的那幾點亮光的來源。他讓王過江把手裏剩下的鈔票再次點上後,左找右找,沒想到竟然從那副屍骨身子底下掏出了這個東西。夜光手表上邊鑲嵌的放射性物質,平時必須在光線底下照上一會兒,才能在黑暗裏發光。手表在土洞裏原本幾十年未曾見天日,早就沒再發光了,所以肖毅和王過江下洞的時候,根本不可能發現。而他之後又是點火柴,又是燒鈔票的,雖說火光微弱,卻讓這夜光表再次發起光來。
肖毅試著給上了上發條,沒想到那手表竟然又滴滴答答的走了起來。小日本做事向來認真得嚇人,工業品的質量好得出奇,手表的主人早已化成了枯骨,卻沒想到事隔三十年,這隻表卻仍然能夠堅持工作。
“撿的就是買的,發財了,這表歸我了。嘻嘻,撿洋落兒都撿到緬甸來了。”“撿洋落”是東北話,意思是拾撿人家丟的東西。抗戰勝利前,八路軍從關內開進東北,就是靠撿日本人遺留的各種物資軍火發的財,成了後來解放軍裏裝備最好的東北野戰軍。肖毅笑了笑,把手表放在王過江耳朵邊讓他聽了聽,又放在自己聽了聽,在身上蹭幹淨了,欣欣然得戴在了手腕上。把玩了一陣,突然想起了他們現在的處境,哭笑不得起來,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都到了這種地步,他就算找到了塊金磚,又有什麼意思?人都要沒了,還在乎這些浮財做什麼?隻要他們出不去,到頭來還不是和這死了幾十年的日本兵一樣。
想到這裏,頓時覺得沒了勁,沒再說話,從王過江手裏接過一個水壺,往洞邊上一坐,閉眼養神。王過江也覺得沒什麼意思,往肖毅身邊一坐,就踩滅了寶貴的引火材料軍用票。
黑暗像潮水一樣,再次淹沒了整個洞底。
王過江的聲音響起來:“你說秦成能想辦法把咱們弄出去麼?”
“可能吧。”肖毅回答道,
……
人類帶有與生俱來的社會性,這注定了人天生就是害怕黑暗的群居動物。據說即便是嬰兒在母親的*中,就能從羊水中體驗到隱隱綽綽的感覺,那是通過皮膚傳進去的光線。而現在兩個人身邊的環境,可能連嬰兒的情景都不如,除了夜光手表上那幾點瑩瑩的綠光,這裏是絕對的黑暗。如果兩人不說話,四周就是一片漆黑寂靜,隻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肖毅看了一下表,已經過去大概六個多小時了,這期間兩個人熬不住,早早抽完了剩下的煙,又劃著了兩根火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火苗從燃起到熄滅的全過程,貪婪的享受著那短暫的光明,恨不得自己就像那夜光手表的指針一樣,能把這些光線吸收到自己身體裏,一絲都不要浪費。
“要不,我再劃根火柴吧。不然我心裏憋得慌。”王過江用胳膊撞了撞肖毅,說道。僅剩的幾張軍用票早就燒光了。沒有類似經曆的人是無法理解的,過長時間處於封閉黑暗環境的人那種孤獨無助,對於光明的渴求,可以說比犯毒癮還要強烈。
“還剩幾根?”肖毅問道。
王過江用手摸了摸:“還有七根,有一根好像還斷了。”
“沒幾根了,還是別點了吧,再忍忍。”肖毅其實也想劃上一根,但壓抑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