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還好,畢竟還剩著一個忠實聽眾,老孛爺自嘲地想。放下右手握的弓子,端起前邊方桌上已變涼的紅荼潤潤嗓子。
不過,老孛爺也好生納悶。
他俯下身子對那位男童說,小嘎子,坐到這會兒,真難得呀你。
那小娃子撓撓頭,嘿嘿直樂。
老孛爺又說,小嘎子,你真愛聽老爺爺唱的歌呀?
那小娃子憋紅了臉,直說,不愛聽。
呃?老孛爺不悅了,又不大甘心地問,那你也是聽不懂我唱的歌兒嘍?
是,聽不懂,老爺爺。小娃子膽子大了些。
那你坐在我前邊,神色又那麼著急幹什麼?老孛爺問。
我是著急回家。
那你回家便是。
可你屁股下坐著我家的氈墊子哪。
老孛爺的臉頓時變了。本想從屁股下抽出那墊子,狠狠擲給他,可又改變了初衷,輕輕抽出墊子輕輕遞給男童,又輕輕對他說,小嘎子,謝謝你,難得你這麼長久陪坐著,沒有直接要墊子。
謝謝老爺爺!男童如隻脫兔,抱著墊子撒腿就跑出屋去,身子帶出的風差點扇滅了那盞昏暗的馬燈。
老孛爺頗感淒涼。緩緩地把琴弓掛在琴耳上,準備收攤停活兒。這時,那位村長出現了,不知上哪兒喝了一通酒回來,臉上呈豬肝色。他是安排完老孛爺開唱後便自稱有事出去的,他以為村民們都在熱熱鬧鬧地聽老孛爺說唱昵。眼前的空空蕩蕩場麵,使他臉上頗沒麵子。
喊叫起來,人呢?人都哪兒去了?寶柱!寶柱!你死哪兒去啦?
應聲跑進來一個小夥子。
村長訓斥他,你這團支書是怎麼搞的?聽歌兒的人都跑哪兒去啦?怎麼能給老孛爺晾下場子呢!
團支書撓撓頭苦笑著答,隔壁有幾桌撲克比賽,巫禿子家又設了賭局,東村哈爾套請來了放錄像的,說是武打片,好多人都擁過去了。
村長說,黑燈瞎火,跑到五裏外的東村去看武打片兒?
團文書說,東村也搬遷,這一晚他們那兒搞得比我們熱鬧啊村長。
村長半晌無語,隨後對老孛爺抱歉說,對不住了老孛爺,慢待您老爺子了。
沒關係,沒關係,我倒省了嗓子,又省了力氣,反正你也付了我酬勞,這樣一來我還合適了呢。老孛爺倒寬容,不計較,替臉上尷尬的村長開脫著。
您老爺子不介意,晚輩就放心了。那麼,今晚咱們就到這兒吧,您老就隨我去歇息。村長滿臉堆笑。
就這麼著。老孛爺說著,就要把胡琴收進布套子裏。
等一等,我還聽著呢。從昏暗的土房遠角傳出一個老弱的聲音,略顯沙啞。
老孛爺和村長都吃了一驚,回過頭,循聲尋找那人。屋裏實在太暗了些,梁上掛著一盞馬燈,那光線微弱得根本照不清那位龜縮在遠屋角聽歌的人。
村長索性摘下那盞馬燈,提著走過去,後邊跟著老孛爺。
村長的馬燈終於照見了一張榆樹皮似的老臉。
原來是您,達日瑪老奶奶!村長的聲音都變了。
是我,你小子,不像話呢,我是特意來聽老天風唱歌的,你咋就這麼早收場了呢。達日瑪老奶奶張合著一張無牙幹癟四處漏風的嘴巴,數落村長。
是,是,老奶奶,晚輩真不知道您老還在這兒聽歌兒呢,對不住。您老咋就選了這麼遠的旮旯角呢,去前邊坐著多好啊。
在這兒聽歌清靜,入耳,能聽到心裏去。老奶奶說。
您老都八十了,耳朵還這麼好,真是難得。
歌兒是用心聽的,不是用耳朵聽的,懂吧,你小子。
是,是,您老說得是,村長笑笑。他回過頭向老孛爺介紹,她是村裏年紀最大的八十歲老奶奶達日瑪,是一位“五保戶”孤寡老人。
老孛爺的心裏震動。自己也是年近七十的人,一直還以為身體硬朗,耳不聾眼不花,可現在比起這位八十歲的老大姐來說可差了不少呢。尤其令他心裏感到熱乎乎的是,她才是真正的聽眾,一位會聽歌也聽的懂歌的真正聽眾。
老大姐,小弟在這兒向您請安了。老孛爺左腿向前,屈膝行老禮。
不敢當,這可過了。我隻是你的一個聽眾,按現在小子姑娘們說法兒,是你的什麼絲什麼族,哈哈哈。達日瑪老奶奶張開無牙的嘴樂了。
老大姐說笑啦,您老愛聽的話,小弟在這兒繼續給您說唱好啦,老孛爺說。
那敢情好呢。老奶奶笑得更開心了,臉上皺褶全擠成一團。
老孛爺看一眼麵有難色的村長,回頭說,這樣吧,老大姐,我就去您家給您一個人唱,反正這裏也沒別人聽了,您老就躺在自家炕上,舒舒服服地聽我給您唱,這兒的木頭板凳坐久了屁股會木會麻,這房子又四處透風。
我那兒也透風,比這兒強不了多少,;^沒有燈油。
那我摸黑兒給您唱,唱一宿,老孛爺說。
那也不錯,您坐著唱,我躺著聽,跟聽匣子差不多,我還老合適呢。
就這樣,村長提著馬燈攙扶著達日瑪老奶奶,走在前邊,老孛爺抱著他的胡琴後邊跟著,在村中沙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這時節夜黑風高,從遠處傳來野狼哀嚎,村公所旁有一家則燈火通明,有一撥人正在那兒玩牌賭博,歡送著這窮沙村的最後一個夜晚。地方越窮,賭博越成風,賣房賣妻甚或殺人越貨。
左繞右繞,終於走到一座沙凹處戳著的土房前停住。說是房子也抬舉了它,東倒西歪,流沙埋了一半兒,四周都用柳木棍支撐著,如一座舊馬架子或牛棚。走進屋裏,一股又潮又澀的沙腥味夾雜著其他味兒撲麵而來。屋子裏也支撐著好幾根柱子,頂著牆或房梁,唯恐房頂哪天塌下來活埋了老奶奶。房子地角有耗子扒出的土,一堆一堆的,風從那耗子洞往屋裏灌,也從簷下縫裏嗖嗖地吹進來,夏天這倒是涼快了,可到了數九寒冬怎麼熬昵,不把老奶奶凍幹巴了呀?
老奶奶塌陷的嘴巴嘟囔著說,這就是我的金鑾寶殿,天風老孛爺你就將就點兒啦。
挺好,挺好,這兒更安靜,好唱歌。
村長笑一笑,把手裏的馬燈掛在靠炕的一根柱子上,說這馬燈就留在這兒,照個亮兒,油要是不夠,過會兒我讓寶柱再送些過來。
老孛爺說,不用再送了,黑著燈唱,更好呢。
村長走了,留下一個愛唱一個愛聽的倆老人,在這大漠孤房裏說唱蒙古民歌。風作和,遠處狼嚎伴唱。
屋裏很靜。
達日瑪老奶奶索性吹滅了那盞馬燈,屋裏更是漆黑一團。她摸索著爬上炕,歪靠著坑角的被摞半躺著說,唱吧,老天風。
黑暗中,老孛爺的臉上呈現出一絲笑,喝一口老奶奶上炕前倒給他的一碗涼水,潤潤嗓子,然後問,老大姐想聽哪段曲子?
你隨便唱些,過一會兒我會告訴你想聽啥6 好吧。
老孛爺調弦,往琴箱上方的弓弦摩擦處又上了一層新鬆香,還拿出一個絲錦鬆香包好好地喂了喂馬尾做的弓弦,一直到黑黃色弓弦變白為止。
老孛爺渾厚低沉的嗓音,開始在屋裏回響起來。
第一首是敘事民歌《嘎達梅林》,唱的是一位反對東北軍閥開墾草原致使草原沙化的民族英雄。唱者和聽者都回腸蕩氣。接著唱的是哀婉牧歌,如《努恩吉雅》、《孤獨的白駝羔》、《金色的興安嶺》、《小黃馬》等等,有長調有短歌,有敘事和不敘事,也有些詼諧幽默冷嘲熱諷的情歌、宴歌、古歌、今歌。漸漸地,這間老土房就被濃濃鬱鬱、悠揚哀婉的蒙古民歌旋律所淹沒了。
兩個老者的眼角,都掛出些許淚水來。外邊吹著颯颯的風沙,夾雜著那條孤狼的低嚎,無不令人斷腸。說來奇怪,流傳很廣的蒙古民歌,以曲調憂傷、敘事哀婉、令人辛酸惆悵的為多,而節奏歡快喜慶的稀少,近些年騰格爾如泣如訴的吟唱,尤其充分體現了這一點。這大概跟草地有關,一百多年來蒙古草原開墾後沙化嚴重,大多草地淪為荒漠,失去牧場故土的蒙古人流離失所,生活困頓無所依托,唯有通過一首首傷感的民歌來抒發胸臆表達情愫。當然,蒙古長調的形成,跟草原的遼闊和馬背民族的胸懷也密不可分。
古琴“胡古爾”奏出的聲響,音色渾厚洪亮。低沉中透著悠揚,加上民歌旋律悠揚迷人,尤其在演奏古曲“八駿讚”時達到了淋漓盡致的境界。
老奶奶達日瑪已經沉醉,如睡了般無聲無息。
老孛爺輕輕停下弓弦。
老孛爺天風也有累手的時候啊,嗬嗬,喘口氣歇歇吧。黑暗中達日瑪老奶奶的聲音很突然又很清晰。老孛爺的手抖了一下,他還以為這位老大姐聽累了睡過去了呢。
對不起,中斷了大姐的聽興,我不該收弓的。
無妨,你也該喝口水潤潤嗓子。
老大姐,還想聽啥,您還沒告訴我最想聽的曲子呢。
難道你真的猜不出我最想聽的曲子嗎?
猜不出,小弟還真猜不出。
嘿嘿嘿,這也不好怪你。我問你,你老孛爺天風,為啥起名號叫天風?
老孛爺身上戰栗了一下。靜默片刻後說,小弟對古曲《天之風》略知一二,年輕時性狂,不知天高地厚,喊出了“天風”的名號,收都收不回來了。
黑暗中,達日瑪老奶奶看不清老孛爺微紅的臉色,卻能聽得出他話音中的羞愧之意。
那你給我拉一段《天之風》古曲吧,達日瑪奶奶並不在意他的名號,心裏隻想著聽曲子。
可……我……老孛爺天風也許有生以來頭一回這樣支吾起來。
怎麼啦,剛才還稱略知一二呢。
不瞞老大姐說,小弟隻會上闕《孛爾帖赤那——蒼狼》部分,師傅沒傳我下闕《豁埃馬蘭勒一ft鹿》部分,不好意思了,老大姐。
可惜!老奶奶低歎一聲,後又說,那就拉你會的上闕吧。
老孛爺天風,這會兒真正的刮目相看待這位八十歲老太太了。若在此之前,隻是拿她當一位酷爰民歌的普通老歌迷的話,現在他已徹底改變了看法,感到這老大姐肯定有些來曆並深通音律。於是他更不敢怠慢了,甚至有一絲激動有一絲興奮。背著胡琴闖蕩大漠沙原一輩子,很少遇到聽眾提出想聽《天之風》的要求,很多人甚至不知道還有這麼一首古老曲譜《天之風》。今天他是遇到行家了。
老孛爺天風重新坐正,調琴弦,抖擻精神,臉色也變得凝重。他開始奏起古曲《天之風》。
史書《蒙古秘史》開篇就講蒙古人的聖祖成吉思汗之根源,‘‘奉天命而生之孛兒帖赤那,其妻豁埃馬蘭勒,渡騰汲思而來”。這“孛兒帖赤那”和“豁埃馬蘭勒”,直譯意思為“蒼狼”和“牝鹿”,古曲《天之風》歌唱的就是他們夫妻兩人。
老孛爺天風引吭高歌曰:如天風般飛騰,如天風般狂猛;如天風般自由,如天風般雄勇;啊——哈——噅我的天風!
我的蒼狼——孛兒帖赤那! 古老的民間曲譜《天之風》旋律在低矮的土房裏回響,又在夜的高空中傳蕩,世間萬物似是被這古曲打動而陶醉,一時間萬籟倶寂。此時,一聲洪亮的女中音接著和曰:如天風般溫柔,如天風般和睦;如天風般慈祥f如天風般長久; 啊 哈 噅 我的天風!
我的牝鹿 ——豁埃馬蘭勒!
是八十歲的老奶奶達日瑪,她在和下半闕!嗓音略顯沙啞,但高亢而悠遠,韻味十足,長調綿綿而氣不絕,蒙古民歌特有的技法“努古拉斯”表現得自如而濃鬱。
老孛爺天風頓時失聲驚呼,老大姐,你會唱下半闕!你唱的正是《天之風》的下半闕呀! 老孛爺情不自禁地抓住老大姐達日瑪的雙肩,搖晃起來。他的眼角已忍不住流下兩行老淚,灑落在胸前的白胡子上。小時候隻聽過一次師傅低哼,未及傳他便鋃鐺入獄,因涉嫌參與嘎達梅林造反事件被砍了頭。如今突然聆聽到這驚天古曲下半闕,他已是醍醐灌頂,如醉如癡,情不自禁了。
同時,炕上的達日瑪老奶奶也已淚落如雨。
她也是薩滿教另一支脈“列欽?幻頓”的唯一傳人,她的師傅隻會《天之風》下闕,她從未聽到過上半闕,今天耄耋之年能夠聆聽到心儀已久的《天之風》上闕,完成了她心中的整闕《天之風》古曲,實現了終生所願,老奶奶已經萬分知足。她那張布滿皺褶的臉變得紅潤,顯現出嬰孩般純真的笑容。
好極啦。老奶奶說,咱們再和一遍吧。
他們就又和唱了一遍。這回他們二人釆用了蒙古民歌手們很少用的“呼麥”唱法。這種唱法是用喉音同時發出低音部和高音部的兩種聲音,聽著美妙無比,如天籟之聲。這是一種蒙古族的古老演唱絕技,如今會運用者已不多,用這種古老傳統絕技演唱古曲《天之風》,而且由這兩位碩果僅存的蒙古族民歌手佼佼者演唱,實在是太合適不過了,把歌詞和韻律內涵表現得完美無缺。
他們接著又和唱了幾遍。
然後,都住了聲,兩人屏氣回味這天籟之聲。
屋裏一派寧靜肅穆。
好啦,我已知足,不再勞累你老天風啦。老奶奶說。
這是天意,《天之風》今日得以完整複全,這是天意!老孛爺也感歎,我師傅在天之靈,也得以安息了。
是啊,一生夙願還清,夫複何求,我好高興啊!達日瑪老奶奶像小姑娘般發出咯咯的笑聲。而後對老孛爺說,老天風,你也歇息吧,我是要休息了,要不你在這兒找個地方睡,要不找村長安排更舒服的地方睡,隨你好啦。
說完這些,老奶奶長長地歎口氣,安安靜靜地閉目而睡。眼角掛著幸福的淚水。從此,她那一雙閉合了八十年的老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老孛爺天風,則沒有在她家睡,也沒去找村長,而是胸前合掌跪別了安睡的“列欽?幻頓”傳人達日瑪老奶奶後,悄然踏上回家的路程,星夜返家。
外邊的夜風,好清爽。
星月映照著白色沙野,顯得有些蒼涼而靜遠。
老孛爺天風緩緩行走在沙路上,心情依然沉醉在剛才的情景中。後背上胡琴的五色飄帶,在夜風中飛揚。
走了一半路,老孛爺便坐在一座高沙包上抽了一袋煙。
這時,他的前邊不遠處亮起了一雙綠色光點。起初以為月光反射的玻璃什麼的,可這一對綠光會移動。接著發現身後也出現了這樣一對綠光,然後是左側和右側,在他周圍出現了很多一對一對會移動的綠光點,有的模糊,有的刺亮,有的一閃一滅,有的凝視不動。
老孛爺暗叫一聲不好,老天爺,怎麼來了這麼多的野狼?從哪兒冒出來的?這回夠叫我老天風喝一壺的。
他有些後悔,不該乘激情獨自走夜路,尤其這荒漠之路。一群惡狼這樣大膽圍住了自己,身上除了一把古琴沒有其他任何鐵刃火器,這下可不好脫身昵。1 狼群慢慢圍上來,縮小著跟他的距離。
好在他選坐了沙包頂高處,狼群攻上來有一定的難度。
他吼了幾嗓子,狼群並不懼怕他的聲音。其中有一條狼,體魄健壯高猛,如牛犢般大,雙耳陡立,長尾拖地,低低的吼聲威震四方,群狼都按它的吼音低嚎行事。若有哪條年輕的狼按捺不住要往上衝,它便拖著長尾向它走過去,喉嚨裏滾出一聲低低的雷聲般吼嘯,那條狼便趕緊縮頭而回。
就這樣,群狼圍住老孛爺,等待著時機,等待著頭狼發令。
老孛爺也不敢貿然突圍,失去了製高點,一旦陷入近距離的撲咬廝打,他更不好應付,支撐不了多久便會被狼群撕零碎,喂進狼肚子裏,他有些不寒而栗。
老孛爺就這麼與群狼對峙起來。
老孛爺哀傷地想,今天是難逃此劫了,不一會兒狼群就會撲上來的。他心有不甘,天賜機緣剛學會《天之風》下半闕,還沒來得唱熟就這麼喂進狼肚子,他真有些壓不住心中的哀怨。
何不趁狼群撲上來之前痛快誦唱一遍《天之風》呢?
老孛爺想到就做。隨即盤腿端坐沙丘頂上,撤去古琴“胡古兒”的布套,嗡嗡呀呀地調響琴弦。
古琴一響,本準備發令攻擊的頭狼身上戰栗了一下,一聲低吼穩住了四周的群狼。一對對綠光停住了閃動,都聚焦在沙頂老漢奏響的那把古琴上。
老孛爺天風清清嗓子緩緩而沉穩地誦唱起《天之風》古曲來。那洪亮渾厚的嗓音和旋律,從荒涼的沙包頂上傳蕩開去,在夜的高空中回響起來。
狼群有些震驚,尤其是那匹頭狼死死盯住那把古琴和那位吟唱的老人,在朦朧的月光下,使勁想辨認什麼,它的感覺它的形態有些奇特。
老孛爺一遍一遍地引吭高唱著《天之風》。越唱越發人情,如醉如癡,似乎入定了般,完全忘卻了身處險境,忘卻了那群野狼馬上會撲上來撕碎了自己。他狂放地唱著,豪邁地說著,瘋瘋癲癲,如處無人之境無狼之地,那情形完全是隻要唱《天之風》,隻要唱夠了《天之風》,死又何妨,死何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