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船長
我當了一輩子船員,打了三十年魚,解放後,領導上看著我有經驗,提拔我當了大副。一些個青年船員們管我叫“活海圖”、“保險大副”一我呀,我就暈啦!
這是兩個月以前的事了,我們船換了一個新船長,說起來他也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哪。解放那年,他才十五歲,來到船上,是個任嘛不懂的毛孩子。別看他人小,可寡言少語,挺勤快。我看這孩子挺有出息,就放手拉扯他成了人。一九五七年,他才二十二歲,就當上大副啦。因為他肯鑽研,又年輕,領導上又把他送到水產學院去進修。才幾年功夫,這又調到我們船上當船長了。
他一見我,高興地叫:“師傅!我……又回娘家啦!”
我見他出息這麼大,也樂得合不攏嘴,說:“回來好! 回來好!”
“師傅,我年輕,經驗少,你還得多幫助我呀I"
“那還用說!”
可是,不多幾天,我發現這孩子變啦。他變得能說會道,整天價東一頭,西一頭,喜歡串船。有一天,他滿頭大汗地從八號漁輪回來,問我:“師傅,咱船的比學趕幫運動開展得怎樣?”我說:“那麼回事歎!運動嘛,咱搶不到前邊去,可也不能拖在後邊。”哪知他喊起來了:“咳呀!師傅,這可不說:“我懂!”他又問:“咱們的網具改革動手了嗎?”關於改革網具,大夥嚷嚷得有些日子了。都說:“學上海,趕上海!”上海兄弟公司的網拿來了,我一看,嘿,也不過如此。有地方是好,但有些設計也不咋的。我心想:就憑我“活海圖”,三十年喝的水,也夠一個海了!即便不改革網具,咱也少拉不了魚!
我用教訓的口吻說:“甭聽他們瞎鬧騰。你看師傅我啥時候比別人少拉魚了?”
說這話,不是吹。我這個“保險大副”,使用的網具向來高產過人。
“咳呀!師傅,你這話可有毛病啊!過去,人家產量不及咱們,是因為咱們網具比他們強。如今,人人都在學先進,趕先進,爭先恐後改革網具,眼瞅著就會攆過咱們去。剛才,我到八號船,看他們的漁網,調理得可好呐……”
我聽著不耐煩,說:“我早知道!不就是上海那一套嗎?”
他忙插嘴說:“不光是上海那……”
我說:“行啦,行啦!你我相處也不是一年半載―”我想說,你還不相信我這個師傅呀?
他顯得著急的樣子。我生氣了。我說:“李兒呀!你不象從前啦,從前,你真踏實。這幾年不見,你怎麼心浮了呢?我幹了一輩子船,見的,學的,可以說不算少了!你好好跟著師傅學,師傅是不會讓你丟人的!”
看他那模樣,象是一肚子話,沒說出來。我擺了擺手,走了;我想:“這孩子!守著活佛不拜去拜野廟。現成的金蹬玉鞍不認,卻跑折腿!好吧,等出海跟八號船比比,產量上見出高低,你就知道師傅保險不保險啦戶
這天晚飯後,小李兒又走啦。這孩子,簡直讓八號船把他迷住了!我一看他鋪頭書桌上還亮著台燈,燈影照處,是一大堆書嗬、本呀的。其中有一本,雪白的封皮,鮮紅的印地,上寫著《實踐論》三個黑色大字,我拿起書來翻了翻,心裏說:“孩子,你多聽主席他老人家的話,就會踏踏實實跟師傅學啦!要不是共產黨毛主席,你師傅我怎麼能當的上大副呢!”我隨手又抓起旁邊攤開的本子,就燈細看。原來是篇日記:“……今天,在八號,我跟八號的同誌們一起勞動。八號的同誌們真積極,人人開動腦筋改革網具。八號船長,最近才從上海公司調過來,十足的老大哥風度,為人又虛心。我問他上海漁輪生產怎麼樣?他說:‘那是南方呀,魚苗厚實,一般船網產上千箱不新鮮。’我吃了一驚!北洋漁區的船,一般網產五百箱(一箱重切斤),就算不壞了。我問:‘網上有什麼竅門呀?’人家也不客氣,照實介紹了網具的優點。還問我:‘說聽你師傅調理網具很有一套,我得空要找他學習學習!到北方以後,南方的經驗有些地方不對路了……’我聽了,十分感動!我的師傅,是個好師傅,但是他太保守了。如果他能夠把自己的經驗和人家的經驗結合起來,趕上海是沒問題的。我既是他的徒弟,幫助自己的師傅克服缺點,就更是應該的了!……”看著看著,我火兒了!“好小子,翅膀硬啦!說我保守?”如果這時候小李兒在場,這頓罵,他算是挨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