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鈴(1 / 2)

見姬玹盯著她看,桑加用手輕拍頓吉雙肩,隨後嘴中蹦出幾句低語。頓吉聽了,用力點點小小黑色腦袋,跟在桑加後頭向馬廄走去。

明媚日光下,二人身影一齊映在院中沙土地上,隨著身形遠去,又被逐漸拉長。

馬廄內裏,桑加與頓吉一齊忙活起來,一人替馬洗身,一人與馬喂料,相間配合甚是默契。

兩人動作間,姬玹看向一旁烏圖爾,輕聲問道:“桑加師傅與頓吉是……”

用綿軟皮巾對日擦著腰中彎刀,利刃尖處寒光閃現。精鋼刀身將明朗日頭打在姬玹麵上,照著她麵頰傷疤一片猙獰。

烏圖爾手中動作未停,細細動作間,沉聲回道:“頓吉是桑加師傅的孫子”。

右手微頓,烏圖爾將刀翻過麵去。灼灼明光直射姬玹雙目,姬玹目中一酸,急忙將眼閉上。

皺眉閉眼時,姬玹耳旁又響起烏圖爾聲音,不抑不揚,不喜不悲。

“頓吉的父母,已經死了。前年這時,一場罕見暴風霜雪直襲塞北而來,頓吉父母正死於荒郊之中,人煙地外。風停雪住後,卻連兩人屍首都不曾尋到。”

停下手中動作,烏圖爾將右手彎刀插入鞘中,隨後別於腰中放好。將頭抬起,烏圖爾眉眼之中帶上幾分惋惜悲意,而後將這神情凝在唇角。定定看了頓吉一會兒,才又低聲開口說道:“現在想來,頓吉父母應在那時被狼吃了才是。”

隨他目光看去,姬玹隻見馬廄之中,頓吉小小身影站在馬腹處,一手拿了刷子與那馬兒刷毛。

頓吉時而抬頭看看桑加,稚嫩臉上揚起幾分羞澀笑意,純淨眸中不掩全是童真無瑕。

桑加正在與馬喂草,察覺到頓吉細小動作,不時扭過頭來回看頓吉,一張滄桑麵上慈祥滿布。

心中一滯,姬玹悶悶開口問道:“聽你說起頓吉身世,我才覺他真是可憐。我原先隻當我命途多舛,曆經磨難,誰知……”

“何為可憐?”烏圖爾不解,眸中透出幾分疑惑神色,張口喃喃自語道。

突然他卻笑了出來,靠近姬玹身側,直直盯著她麵上傷疤。

姬玹卻覺麵上一熱,原是烏圖爾大掌已撫上她麵上那道細長血痕。

烏圖爾粗糙大掌在姬玹麵上細細摩擦間,微微癢意傳至姬玹心上。姬玹心中正有怒火升起,欲將烏圖爾手掌自麵上拍下。

身側右手剛要抬起,烏圖爾低沉聲響再度響起:“原先我隻聞昭國中人飽讀詩書,比起塞北蠻人自是伶俐文雅不少,待我幾次送馬入寧京,方知這等傳言不虛。”

麵上癢感停住,烏圖爾已將手自姬玹麵上拿下。皮肉幾度摩擦之下,姬玹麵色有些發紅。

烏圖爾說完這句,轉身離去,口中話語卻未曾說完。姬玹垂頭站在原地,張口欲再問上幾句,遠方卻有烏圖爾聲音傳至她耳中。

“塞北如我這等蠻人者雖未開化,禮教之言也未曾聞得許多,但有一事卻是眾人皆知曉,稚子記於心。【己若不至,天不可存;身若不達,與人無怨】。若是蠻族有人不能做好萬全之策,以對寒冬時節雪地群狼。縱是入了狼腹,死不見屍,亦無人會覺得可憐。”

聽聞此話,姬玹心中先是一震,後又呆住心神,腦中唯有烏圖爾方才所言不住回蕩。

“杜鵑,杜鵑……”,見姬玹此刻正在發愣,春霏忙伸手搖她幾下。

回過神兒來,姬玹口中忙應一聲:“何事?”,抬頭看著春霏。

見姬玹恍如睡醒模樣,春霏看向烏圖爾離去身影,皺眉姬玹低聲嗔道:“這塞北之人當真野蠻,竟與野人無異。大好活人生生被狼吞了,卻不曾有半點憐惜?”

姬玹聞言,麵上浮起一縷輕笑,對春霏回道:“神存九重霄,地獄惡鬼嚎,塞北蠻族之事,非你我中原人可能理解,諸事且不要妄斷才是。”

此刻姬玹麵上一派清明神色,春霏瞧了不解,扭頭四下看看,又朝姬玹小聲問道:“那……二皇子方才說五日之內要將你我交到他府上,短短五日之內,又有何良方可保你我逃過此劫?”

見春霏問話,姬玹心中一時也無主意。心中亦有擔憂,姬玹看向朗朗空中明日,朝春霏歎道:“我且不知,但看桑加師傅還有何方可助你我二人渡此劫難。”

隨後三日,烏圖爾一行人未再將此事提起。五日之期將到,姬玹與春霏心中愈是焦急。

這日酉時,天色已黑。春霏於左側房中坐立不安,姬玹坐在炕上,見她猴急模樣,心中亦是不能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