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自由地發出笑聲;
兒童們都擠到講台旁邊;
仰著小小的腦袋;
大家的眼睛閃耀著光輝;
聽著你富有智慧的語言;
你站在路邊;
和一個漁夫交談;
他是和海浪搏鬥的老人;
鹹味的風把他的臉吹黑了;
你說他是民間詩人;
為他打開了酒瓶;
他像一個孩子似的天真;
痛快地喝著酒;
從他發皺的嘴裏;
流出韻律和諧的聲音。
你和更多的人在一起;
誕生你的是山嶽和海洋;
你是大自然的一個部分;
而你是屬於群眾的;
有的心是屬於群眾的;
有的感情和語言是屬於群眾的;
全世界都有你的朋友;
人們多麼容易理解你;
像人們理解樹和岩石一樣;
像人們理解海和山一樣;
像人們理解自己一樣。
飛機的螺旋槳已經旋轉;
飛機已慢慢地離開地麵;
你揮著手和朋友告別;
你站在生你的土地上;
我遠遠地看著你的影子;
你的確像一個忠實的士兵;
你是一個士兵。
一九五四年,初稿
一九五七年,整理
11.大西洋
離開了西非洲,
飛向南美洲,
在飛機的下麵,
是茫茫的大西洋……
今天,海上沒有風,
靜靜的大西洋,
是一片磨砂玻璃般的;
廣闊、灰白的平麵;
沒有船隻、沒有艦隊,
連捕魚的小艇也看不見,
好像回到了洪荒時代,
寂寞、荒涼、沒有人影;
大西洋深深地睡著,
無冤無仇、沒有牽掛,
好像時間並不存在,
世界也沒有什麼糾紛。
當然,事實並不如此簡單。
在目力所不能及的;
迷蒙的、遙遠的地方,
到處都埋伏著危險。
大西洋的虛飾的平靜,
好像神話裏的人麵獸身,
臉上露著神秘的微笑,
看著每一個過路的人,
她的一隻前腳向前提起,
嘴裏發出詭譎的問題,
誰要是猜不透她的謎,
誰就要在她麵前倒斃。
我好像置身在原始森林裏,
警戒著那突如其來的襲擊。
我的頭緊靠著窗戶,
眼睛俯視著大西洋,
隨著飛機在空際運行,
引起我無限的感想……
於是,我看見了;
一個真實的大西洋——
洶湧著野性的波濤,
擴展著暴力的大西洋。
在這個大西洋裏,
海岸和海岸互相仇視,
島嶼和島嶼互相對立,
每一塊礁石都充滿仇恨。
我看見,在那邊;
大西洋的東西兩岸;
任何的一個角落,都布滿;
比人身上更細微、更繁雜的神經,
假如我們能把空氣;
像切一塊肉凍似的;
切下太空中的一小片,
假如無形的、流動著的電波;
每一次都是一條線,那麼,
在這一小片的空氣裏麵,就糾纏著
比一個瘋狂的女人的發絲;
更難於清理的線,這些線,
雜色紛呈,裏麵透露預謀著的戰爭;
有關千百萬生命的;
陰險而又殘酷的計劃;
和想把某一個正在成長的國家;
如何用老練的外交手腕;
突然扼死的方案。
多少年了,大西洋啊,
成了大海盜的淵藪,
殖民主義的發祥地,
世界大戰的溫床!
在那些遠方的海港裏,
我們可以看到;
停泊著數不清的艦隻,
遠遠看去像是海上的城市,
每一隻軍艦都在等待著;
那離開港口的;
揭去炮衣的嚴重的時刻。
而在北大西洋的兩岸,
喧鬧騰天的大都市的;
某些摩天樓的裏麵,
也正有許多人;
為了一批批軍火的脫銷;
忙亂地撥動著算盤……
夜晚,在某個大廈的;
燈光透亮的會議室裏,
也正有人私議著,如何;
進攻一個年輕的共和國:
以及武裝一師吳庭豔的軍隊,
比武裝一師;
由芝加哥失業工人所組成的軍隊,
究竟能省下多少錢。
飛機飛在大西洋的上空,
我的心隨著馬達的聲音在跳動……
生命原是無價之寶,
但在販賣戰爭的人們看來,
生命是不值錢的在他們的天平上,
一個砝碼,就得要用;
一千頁的寫滿人名的本子;
才能保持平衡。
帝國主義的軍閥和財閥;
已成為整個世界的災難,
他們的貪欲和野心,
比任何帝王的都更大;
他們想把整個地球;
把握在自己肥胖的手裏,
像一個三歲的小孩;
把握一個蘋果似的;
他們隨時都想點起戰火,
好像是點起鞭炮似的;
他們想拿別的民族的命運;
作一次最大規模的遊戲,
他們向人說:“這是上帝的意旨。”
心裏卻竊笑著自己就是“上帝”。
但是,這一切都要過去了。
從歐洲到南北美洲,
從非洲到亞洲,
和那星散的澳洲,
處處都有憤怒的火山在爆發,
爭自由與解放的呼號;
比大西洋的風浪更高更大……
每個人都愛惜自己的生命,
每個生命都隻能存在一次,
每個人不是孤單的一個體積,
人人維係著自己身邊的一群——
自己認識的人,一同勞動的人,
命運相同的人,甘苦與共的人,
自己所愛的人和愛自己的人,
正因為如此,人會變得勇敢,
不惜拋棄自己去保護別人,
自己也被保護著,雖然不能看見;
人與人之間由許多觀念維係著,
每個觀念都是一種巨大的力量,
我們的教育和其它的精神活動,
在培養我們把自己;
溶化在許多莊嚴的觀念裏麵,
人越覺醒,越能無所畏懼,
也越能為了全體而犧牲自己。
而那些暴君,那些佞臣,那些奸細,
他們隻是少數的人,極少數的人,
那些販賣軍火的是極少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