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王 潘西,你全然在用無稽的妄語替他曲意回護。他從不曾和葛蘭道厄交過一次鋒;我告訴你吧,他寧願和魔鬼麵麵相對,也不敢和奧溫·葛蘭道厄臨陣一戰的。你這樣公然說謊,不覺得慚愧嗎?可是,小子,從此以後,讓我再也不要聽見你提起摩提默的名字了。盡快把你的俘虜交給我,否則你將要從我這裏聽到一些使你不愉快的事情。諾森伯蘭伯爵,我允許你和你的兒子同去。把你的俘虜交給我,免得自貽後悔。(亨利王、勃倫特及扈從等下。)
霍茨波 即使魔鬼來向我大聲咆哮,索取這些俘虜,我也不願意把他們交出;我要立刻追上去這樣告訴他,因為我必須發泄我的心頭的氣憤,拚著失去這一顆頭顱。
諾森伯蘭 什麼!你氣瘋了嗎?不要走,定一定心吧。你的叔父來了。
華斯特重上。
霍茨波 不準提起摩提默的名字!他媽的!我偏要提起他!我要和他同心合作,否則讓我的靈魂得不到上天的恕宥。我這全身血管裏的血拚著為他流盡,一點一滴地灑在泥土上,我也要把這受人踐踏的摩提默高舉起來,讓他成為和這負心的國王、這忘恩而奸惡的波林勃洛克同樣高貴的人物。
諾森伯蘭 弟弟,國王把你的侄子激得發瘋了。
華斯特 誰在我走了以後煽起這把火來?
霍茨波 哼,他要我交出我的全部俘虜;當我再度替我的妻舅懇求贖身的時候,他的臉就變了顏色,向我死命地瞧了一眼;一聽見摩提默的名字,他就發抖了。
華斯特 我倒不能怪他;那已故的理查不是說過,摩提默是他最近的血親嗎?
諾森伯蘭 正是,我聽見他這樣說的。說那句話的時候,這位不幸的國王——上帝恕宥我們對他所犯的罪惡!——正在出征愛爾蘭的途中,可是他在半路上被人攔截回來,把他廢黜,不久以後,他就死在暴徒的手裏。
華斯特 因為他的死於非命,我們在世人悠悠之口裏,永遠遭到無情的毀謗和唾罵。
霍茨波 可是且慢!請問一聲,理查王當時有沒有宣布我的妻舅愛德蒙·摩提默是他的王冠的繼承者?
諾森伯蘭 他曾經這樣宣布;我自己親耳聽見的。
霍茨波 啊,那就難怪他那位做了國王的叔父恨不得要讓摩提默在荒涼的山穀之間餓死了。可是你們把王冠加在這個健忘的人的頭上,為了他的緣故,蒙上教唆行弑的萬惡的罪名,難道你們就這樣甘心做一個篡位者的卑鄙的幫凶,一個弑君的劊子手,受盡無窮的咒詛嗎?啊!恕我這樣不知忌諱,直言指出你們在這狡詐的國王手下充任了何等的角色。難道你們願意讓當世的輿論和未來的曆史提起這一件可羞的事實,說是像你們這樣兩個有地位有勢力的人,卻會作出那樣不義之事——上帝恕宥你們的罪惡!——把理查,那芬芳可愛的薔薇拔了下來,卻扶植起波林勃洛克,這一棵刺人的荊棘?難道你們願意讓它們提起這一件更可羞的事實,說是你們為了那個人蒙受這樣的恥辱,結果卻被他所愚弄、擯斥和拋棄?不,現在你們還來得及贖回你們被放逐的榮譽,恢複世人對你們的好感;報複這驕傲的國王所加於你們的侮蔑吧,他每天每晚都在考慮著怎樣酬答你們的辛勞,他是不會吝惜用流血的手段把你們處死的。所以,我說——
華斯特 靜下來,侄兒!別多說了。現在我要展開一卷禁書,向你憤激不平的耳中誦讀一段秘密而危險的文字,正像踏著一杆槍渡過洶湧的急流一樣驚心動魄。
霍茨波 要是他跌到水裏,那就完了,不論他是沉是浮。讓危險布滿在自東至西的路上,榮譽卻從北至南與之交錯,讓它們互相搏鬥!啊!激怒一頭雄獅比追趕一隻野兔更使人熱血沸騰。
諾森伯蘭 他幻想著一件轟轟烈烈的行動,全然失去了耐性。
霍茨波 憑著上天起誓,我覺得從臉色蒼白的月亮上摘下光明的榮譽,或是躍入深不可測的海底,揪住溺死的榮譽的頭發,把它拉出水麵,這不算是一件難事;隻是:這樣把榮譽奪了回來的,就該獨享它的一切的尊嚴,誰也不能和他瓜分。可是誰希罕這種假惺惺的合作!
華斯特 他正在耽於想像,所以才會這樣忘形。好侄兒,聽我說幾句話吧。
霍茨波 請您原諒我。
華斯特 被你俘獲的那些高貴的蘇格蘭人——
霍茨波 我要把他們一起留下;憑著上帝起誓,他不能得到這些蘇格蘭人中間的一個。不,要是他的靈魂必須依仗一個蘇格蘭人得救,他也不能得到他。我舉手為誓,我要把他們留下。
華斯特 你又說下去了,不肯聽聽我有些什麼話說。你可以留下這些俘虜。
霍茨波 哼,我要留下他們,那是不用說的。他說他不願意贖出摩提默;他不許我提起摩提默的名字,可是我要等他熟睡的時候,在他的耳旁高呼,“摩提默!”哼,我要養一隻能言的鸜鵒,僅僅教會它說“摩提默”三個字,然後把這鳥兒送給他,讓它一天到晚激動他的怒火。
華斯特 侄兒,聽我說一句話。
霍茨波 我現在鄭重聲明我要拋棄一切的學問,用我的全副心力思索一些謔弄這波林勃洛克的方法;還有他那個荒唐胡鬧的親王,倘不是我相信他的父親不愛他,但願他遭到什麼災禍,我一定要用一壺麥酒把他毒死。
華斯特 再見,侄兒;等你的火氣平靜一點的時候,我再來跟你談吧。
諾森伯蘭 噯喲,哪一隻黃蜂刺痛了你,把你激成了這麼一個暴躁的傻瓜,像一個老婆子似的嘮嘮叨叨,隻顧說你自己的話!
霍茨波 嘿,你們瞧,我一聽見人家提起這個萬惡的政客波林勃洛克,就像受到一頓鞭撻,渾身仿佛給蟲蟻咬著似的難受。在理查王的時候——該死!你們把那地方叫作什麼名字?它就在葛羅斯特郡,那鹵莽的公爵,他的叔父約克鎮守的所在;就在那地方,我第一次向這滿臉堆笑的國王,這波林勃洛克,屈下我的膝蓋,他媽的!那時候你們跟他剛從雷文斯泊回來。
諾森伯蘭 那是在勃克雷堡。
霍茨波 您說得對。嘿,那時候這條搖尾乞憐的獵狗用一股怎樣的甜蜜勁兒向我曲獻殷勤!瞧,“萬一我有得誌的一天”,什麼“親愛的哈利·潘西”,什麼“好兄弟”。啊!魔鬼把這些騙子抓了去!上帝恕我!好叔父,說您的話吧,我已經說完了。
華斯特 不,要是你還有話說,請再說下去吧;我們等著你就是了。
霍茨波 真的,我已經說完了。
華斯特 那麼再來談你的蘇格蘭的俘虜吧。把他們立刻釋放,也不要勒索什麼贖金,單單留下道格拉斯的兒子,作為要求蘇格蘭出兵的條件;為了種種的理由,我可以擔保他們一定樂於從命,其中的原故,等一天我會寫信告訴你的。(向諾森伯蘭)你,我的伯爵,當你的兒子在蘇格蘭進行他的任務的時候,你就悄悄地設法取得那位被眾人所敬愛的尊貴的大主教的信任。
霍茨波 是約克大主教嗎?
華斯特 正是;他因為他的兄弟斯克魯普爵士在勃列斯托爾被殺,懷著很大的怨恨。這並不是我的任意猜測之談,我知道他已經在那兒處心積慮,蓄謀報複,所以遲遲未發,不過等待適當的機會而已。
霍茨波 我已經嗅到戰爭的血腥味了。憑著我的生命發誓,這一次一定要鬧得日月無光,風雲變色。
諾森伯蘭 事情還沒有動手,你總是這樣冒冒失失地泄露了機密。
霍茨波 哈,這沒有話說,準是一個絕妙的計策。那麼蘇格蘭和約克都要集合他們的軍力,策應摩提默嗎,哈?
華斯特 正是。
霍茨波 妙極,妙極!
華斯特 就是為了保全我們自己的頭顱起見,我們也有充分的理由督促我們趕快舉兵起事;因為無論我們怎樣謹慎小心,那國王總以為他欠了我們的債,疑心我們自恃功高,意懷不滿。你們瞧他現在已經不再用和顏悅色對待我們了。
霍茨波 他正是這樣,他正是這樣!我們非得向他報複不可。
華斯特 侄兒,再會吧。你不要輕舉妄動,一切必須依照我在書信上吩咐你的辦法做去。等到時機成熟——那一天是不會遠的——我就悄悄地到葛蘭道厄和摩提默伯爵那兒去;你和道格拉斯以及我們的軍隊,將要按照我的布置,在那裏同時集合;我們現在前程未卜的命運,將要被我們用堅強的腕臂把它穩定下來。
諾森伯蘭 再會吧,兄弟,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霍茨波 叔父,再會!啊!但願時間趕快過去,讓我們立刻聽見刀槍的交觸,人馬的嘶號,為我們喝采助威!(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