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王 早安,奈德。

波因斯 早安,親愛的哈爾。懺悔先生怎麼說?甜酒約翰爵士怎麼說?傑克!你在上次耶穌受難日那天為了一杯馬得拉酒和一隻冷雞腿,把你的靈魂賣給魔鬼,那時候你們是怎麼講定的?

親王 約翰爵士言而有信,決不會向魔鬼故弄玄虛。常言說得好,是魔鬼的東西就該歸於魔鬼,他對於這句古訓是服膺弗替的。

波因斯 那麼你因為守著你和魔鬼所訂的約,免不了要下地獄啦。

親王 要是他欺騙了魔鬼,他也一樣要下地獄的。

波因斯 可是我的孩兒們,我的孩兒們,明兒早上四點鍾,在蓋茲山有一群進香人帶著豐盛的祭品要到坎特伯雷去,還有騎馬上倫敦的錢囊飽滿的商人。我已經替你們各人備下了麵具;你們自己有的是馬匹。蓋茲希爾今晚在洛徹斯特過夜。明兒的晚餐我已經在依斯特溪泊預先定下了。咱們可以放手幹去,就像睡覺一樣安心。要是你們願意去的話,我一定叫你們的口袋裏塞滿了閃亮的金錢;要是你們不願意去,那麼還是給我躲在家裏上吊吧。

福斯塔夫 聽我說,愛德華,我要是躲在家裏,少不了要叫你上吊。

波因斯 你也敢,肥豬?

福斯塔夫 哈爾,你也願意參加嗎?

親王 什麼,我去做強盜?不,那可辦不到。

福斯塔夫 你這人毫無信義,既沒有膽量,又不講交情;要是這點點勇氣都沒有,還算得了什麼王家的子孫?

親王 好,那麼我就姑且幹一回荒唐的事吧。

福斯塔夫 對了,那才是句話。

親王 呃,無論如何,我還是躲在家裏的好。

福斯塔夫 上帝在上,等你做了國王以後,我一定要造反。

親王 我不管。

波因斯 約翰爵士,請你讓親王跟我談談,我要向他提出充分的理由,使他非去不可。

福斯塔夫 好,願上帝給你一條循循善誘的舌頭,給他一雙從善如流的耳朵;讓你所說的話可以打動他的心,讓他聽了你的話,可以深信不疑;讓一個堂堂的王子逢場作戲,暫時做一回賊。因為鼠竊狗盜之流,是需要一個有地位的人作他們的護法的。再見;你們到依斯特溪泊找我好了。

親王 再見,你遲暮的殘春!再見,落葉的寒夏!(福斯塔夫下。)

波因斯 聽我說,我的可愛的好殿下,明兒跟我們一起上馬吧。我打算開一場玩笑,可是獨力不能成事。我們已經設下埋伏等候著那批客商,就讓福斯塔夫、巴道夫、皮多和蓋茲希爾他們去攔劫,你我卻不要跟他們在一塊兒;等到他們贓物到手以後,要是我們兩人不把它搶下來,您就把這顆頭顱從我的肩膀上搬下來吧。

親王 可是我們一同出發,怎麼和他們中途分手呢?

波因斯 那很容易,我們隻要比他們先一步或者晚一步出發,跟他們約定一個會麵的所在,我們卻偏不到那裏去;他們不見我們,一定等得不耐煩,自去幹他們的事;我們一看見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就立刻上去襲擊他們。

親王 嗯,可是他們多半會從我們的馬匹、我們的裝束和其他服飾上認出我們來的。

波因斯 嘿!他們不會瞧見我們的馬匹,我可以把它們拴在林子裏;我們跟他們分手以後,就把我們的麵具重新換過,而且我還有兩套麻布衣服,可以臨時套在身上,遮住我們原來的裝束。

親王 嗯,可是我怕他們人多,我們抵擋不了。

波因斯 呃,我知道他們中間有兩個人是一對十足的懦夫;還有一個是把生命的安全看得重於一切的,要是他會冒險跟人拚命,我願意從此以後再不舞刀弄劍。這一場玩笑最精彩的部分,就是我們在晚餐時候大家聚在一起,聽聽這無賴的胖漢會向我們講些什麼海闊天空的謊話;他會告訴我們,他怎樣和三十個人——這是最少的數目——奮勇交戰,怎樣招架,怎樣衝刺,怎樣被敵人團團圍住,受困垓心;然後讓我們揭穿真相,把他痛痛快快地羞辱一番。

親王 好,我願意跟你去。把一切需要的物件預備好了,明兒晚上我們在依斯特溪泊會麵,我就在那裏進餐。再見。

波因斯 再見,殿下。(下。)

親王 我完全知道你們,現在雖然和你們在一起無聊鬼混,可是我正在效法著太陽,它容忍汙濁的浮雲遮蔽它的莊嚴的寶相,然而當它一旦穿破醜惡的霧障,大放光明的時候,人們因為仰望已久,將要格外對它驚奇讚歎。要是一年四季,全是遊戲的假日,那麼遊戲也會變得像工作一般令人煩厭;惟其因為它們是不常有的,所以人們才會盼望它們的到來;隻有偶然難得的事件,才有勾引世人興味的力量。所以當我拋棄這種放蕩的行為,償付我所從來不曾允許償還的欠債的時候,我將要推翻人們錯誤的成見,證明我自身的價值遠在平日的言行之上;正像明晃晃的金銀放在陰暗的底麵上一樣,我的改變因為被我往日的過失所襯托,將要格外耀人眼目,格外容易博取國人的好感。我要利用我的放蕩的行為,作為一種手段,在人們意料不及的時候一反我的舊轍。(下。)

第三場 同前。王宮

亨利王、諾森伯蘭、華斯特、霍茨波、華特·勃倫特及餘人等上。

亨利王 我的秉性太冷靜、太溫和了,對於這些侮辱總是抱著默忍的態度;你們見我這樣,以為我是可以給你們欺淩的,所以才會放肆到這等地步。可是,告訴你們吧,從此以後,我要放出我的君主的威嚴,使人家見了我凜然生畏,因為我的平和柔弱的性情,已經使我失去臣下對我的敬意;隻有驕傲才可以折服驕傲。

華斯特 陛下,我不知道我們家裏的人犯了什麼大不敬的重罪,應該俯受陛下譴責的嚴威;陛下能夠有今天這樣巍峨的地位,說起來我們也曾出過不少的力量。

諾森伯蘭 陛下——

亨利王 華斯特,你去吧,因為我看見奸謀和反抗在你的眼睛裏閃耀著凶光。你當著我的麵這樣大膽而專橫,一個堂堂的君主是不能忍受他的臣下的怒目橫眉的。請便吧;我需要你的助力和意見的時候,會再來請教你的。(華斯特下。向諾森伯蘭)你剛才正要說話。

諾森伯蘭 是,陛下。陛下聽信無稽的傳言,以為哈利·潘西違抗陛下的命令,拒絕交出他在霍美敦擒獲的戰俘,其實據他自己說來,這是和事實的真相並不符合的。不是有人惡意中傷,就是出於一時的誤會,我的兒子不能負這次過失的責任。

霍茨波 陛下,我並沒有拒交戰俘,可是我記得,就在戰事完了以後,我因為苦鬥多時,累得氣喘籲籲,乏力不堪,正在倚劍休息,那時候來了一個衣冠楚楚的大臣,打扮得十分整潔華麗,仿佛像個新郎一般;他的頦下的胡子新薙不久,那樣子就像收獲季節的田畝裏留著一株株割剩的斷梗;他的身上像一個化妝品商人似的灑滿了香水;他用兩隻手指撮著一個鼻煙匣子,不時放在他的鼻子上嗅著,一邊笑,一邊滔滔不絕地說話;他看見一隊兵士抬看屍體經過他的麵前,就罵他們是沒有教育,不懂規矩的家夥,竟敢把醜惡汙穢的骸骨冒瀆他的尊嚴的鼻官。他用許多文縐縐的婦人氣的語句向我問這樣問那樣,並且代表陛下要求我把戰俘交出。那時我創血初幹,遍身痛楚,這饒舌的鸚鵡卻向我纏擾不休,因為激於氣憤,不經意地回答了他兩句,自己也記不起來說了些什麼話。他簡直使我發瘋,瞧著他那種美衣華服、油頭粉麵的樣子,夾著一陣陣脂粉的香味,講起話來活像一個使女的腔調,偏要高談什麼槍炮戰鼓、殺人流血——上帝恕我這樣說!他還告訴我鯨腦是醫治內傷的特效秘方;人們不該把製造火藥的硝石從善良的大地的腹中發掘出來,使無數大好的健兒因之都遭到暗算,一命嗚呼;他自己倘不是因為憎厭這些萬惡的炮火,也早就做一個軍人了。陛下,他這一番支離瑣碎的無聊廢話,我是用冷嘲熱罵的口氣回答他的;請陛下不要聽信他的一麵之辭,懷疑我的耿耿的忠誠。

勃倫特 陛下,衡情度理,哈利·潘西在那樣一個地點、那樣一個時候,對那樣一個人講的無論什麼話,都可以不必計較,隻要他現在聲明取消前言,那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亨利王 嘿,可是他明明拒絕把他的戰俘交給我,除非我答應他所要挾的條件,由王家備款立刻替他的妻舅,那愚蠢的摩提默,贖回自由。憑著我的靈魂起誓,這次跟隨摩提默向那可惡的妖巫葛蘭道厄作戰的兵士,都是被他存心出賣而犧牲了生命的;聽說這位馬契伯爵最近已經和葛蘭道厄的女兒結了婚了。難道我們必須罄我們國庫中的資財去贖回一個叛徒嗎?我們必須用重價購買一個已經失身附逆的人、留作自己心腹間的禍患嗎?不,讓他在荒涼的山穀之間餓死吧;誰要是開口要求我拿出一個便士來贖回叛逆的摩提默,我將要永遠不把他當作我的朋友。

霍茨波 叛逆的摩提默!他從來不曾潛蓄貳心,陛下,這次戰爭失利,並不是他的過失;他的遍體的鱗傷便是他的忠勇的唯一的證明,這些都是他在蘆葦叢生的溫柔的塞汶河畔,單身獨力,和那偉大的葛蘭道厄鏖戰大半個時辰所留下的痕跡。他們曾經三次停下來喘息,經過雙方的同意,三次放下武器,吸飲塞汶河中滾滾的流水;那河水因為看見他們血汙的容顏,嚇得驚惶萬分,急忙向顫栗的蘆葦之中奔走逃竄,它的一道道的漣漪紛紛後退,向那染著這兩個英勇的鬥士之血的堤岸下麵躲避。卑劣而邪惡的權謀決不會用這種致命的巨創掩飾它的行動;忠義的摩提默要是心懷異誌,也決不會甘心讓他的身體上蒙受這許多的傷痕;所以讓我們不要用莫須有的叛逆的罪名毀謗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