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秋，陰霾的天空籠罩著整個長安城，讓人感覺到無盡的煩悶與壓抑。
都城長安曆來極為繁榮，乃大唐皇朝的經濟政治中樞，也是當時區域範圍內的工商業貿易中心，城內邸店林立，比鄰而建，商賈雲集，物品琳琅滿目。從朱雀大街到承天門橫街，從長安路到大麥市街，街道縱橫交錯，排列整齊如棋盤。
長安城內最繁華的不是春明街也不是東市，而是李白《少年遊》描述的西市，絲綢之路的起點，也叫金市。
“五陵少年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西市人口稠密，魚龍混雜，不但各類藥材店，綢店，陶瓷店比比皆是，而且還有波斯人開的香料店，天竺人的珠寶店，許多來自渤海、新羅、日本等鄰近國家的貨棧酒肆等。
是以，整個西市的九大區域八大街，到處充斥著歡笑與喧囂。
在街的這頭，老蔡頭的石雕鋪就開在一個不怎起眼的角落，石雕鋪的附近恰好就有一家酒肆。
酒肆是西域胡人開的，生意頗為興旺，門前有個高台，用原木構築而成，高約兩米，粗獷，原始風味十足，這個時候，正有一對金發碧眼皮膚白皙的黠戛斯女奴在上麵表演雜藝，隨著圍觀人群整整驚呼，做出一些不可思議的驚險動作。
老蔡頭與以往一樣，佝僂著身軀，用滿是老繭的雙手雕刻著黑玉神像，神像已具備初步形態，猙獰中不失莊嚴，四麵八臂，栩栩如生。
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街西處傳來，老蔡頭停下手中的活，眯起眼睛望去，三位身穿邊戎軍服的信使騎著烈馬，帶著三匹備馬，如風一般從石雕鋪門前卷過，往東而去。
老蔡頭雖然年已花甲，但視力依舊犀利，僅望了一眼，就大致看清這三位信使來自哪裏，灰塵滿麵的臉上神色木然無喜無悲。若不是身經百戰看慣死屍的戰士，就不會有這種冷到骨子深處的氣質。
老蔡頭望著馬隊消失在視線中，卷起的風塵，彌漫在大街之上，幾片樹葉輕飄飄的從街邊的榕樹上墜落，隨即被街上往來的人群踐踏的不成形狀。
“又是西陲邊防急報，看來這世道啊，要亂了。”他歎息著，重新開始雕琢神像，一刀一鑿，都堅定有力，仿佛他的世界中隻剩下眼前這尊神像。
時間慢慢流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所有動作嘎然而止，這回他沒有轉身，也不抬頭，整個人僵直，從街的角度望去，他無疑像極了一尊雕像，唯有滿是溝壑的老臉滲出粒粒汗珠，他持刻刀的右手突然抖動了一下，黑玉神像的前額多出一道劃痕，看上去更加猙獰恐怖。
此時，街的西邊緩緩走來位青年道士，黑發束肩，寬大陳舊的道袍已經洗得發白，隨風鼓動，道袍的款式沒什麼特別，僅在衣擺處用金線繡了個精致的八卦圖案，道士如閑雜人一樣，走在街上悠閑懶散，如信庭漫步，要不是他的背後斜斜綁著一把巨劍，真以為是城西玄都觀出來的。如果再仔細觀察，就會發覺他背上那柄劍，長三尺六寸，寬四寸，用麻布纏繞的劍身隱隱遊離出來絲絲寒氣，那些飄揚在空氣中的淡淡寒意，似乎讓整個空間的溫度也降低了不少。
這個臉上充滿陽光朝氣的青年道士，恍惚之間已飄然來到石雕鋪前，站定，朝老蔡頭笑了笑：“十二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
老蔡頭手上那把刻刀‘啪’的斷裂，渾濁的老眼居然有了氤氳紫氣，他搖搖晃晃站起，畢恭畢敬朝青年道士鞠躬，顫聲道：“軒轅先生終於回來了，好，好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