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風起雲湧(3 / 3)

路上永遠不乏像戲文一樣起承轉合的故事,這裏的販夫走卒岔岔或木然地站在一起,洽談事宜,他們始終微笑著拍著彼此的肩膀後轉身離開,然而他們不知道那段記憶成為我不堪回首的風景,今日的殘花敗柳是因為昨日的落英繽紛,他們所逝去的在我們離開後開始安息。那一刻的霧靄霓虹,恍然看見路燈下如鬼魅般飄動的影子,流動的人群光線被拉成支離破碎的綢緞,黑白明滅。我看見一個老婦人跪在道旁,喃喃自語。手中始終抱著靈位,我問她為何啼哭。婦人悲從中來:他們誣陷我兒子偷了賑災銀兩,皇上便振人砍了我兒子的頭。

我看了看天空,浮雲流轉似乎在暗示著什麼,然後木訥的轉頭離開,老婦人說:客官行行好,把我的頭也帶給皇上吧!

走過的路在記憶裏已經格外不真切,我站在琵琶湖畔,薄霧迷紊,斜柳亂飛。看見遠處的風景都擠在地平線上等待著枯木逢春。周圍的風聲如半夜傳出的貓叫聲從墳墓裏飄出來然讓人毛骨悚然。在這個沒有經過精心雕琢的城市,簡單的人都偏執地把自己扔進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濃霧籠罩的背後是否是江南人精致的臉?

我終於在一個簡陋的客棧見到了詩人簡初凡,風骨清奇讓他鶴立雞群,與我想象的一樣:詩人簡初凡窮困潦倒,懷才不遇總是讓他雙眉緊蹙。但他開懷大笑總是能渲染每一個人。

侍者問:相王素來禮賢下士,何以今日駐足不前。

我說:乘興而來,興盡而歸。何必非要狗尾續貂,畫蛇添足。

第二年初夏,琦賢太子遲瑞因重痰之症臥病不起,我去看他是他已經骨瘦嶙峋,嘴角還殘留著青色的藥汁,渾身的酸臭已經能夠讓人難以接近。他的手慢慢的向我伸來,我抓著他的手,他迷離著眼神喃喃自語:我的,遲旭,那是我的。

這似乎用盡了他的力氣,我清楚地看見他的他的瞳孔漸漸地擴撒,宮中禦醫竟然束手無策,我的哥哥琦賢太子遲瑞竟薨。

父皇和周後悲痛欲絕,數日水米不進,一到此時朝廷成了無舵之船,群臣都看著我,這位昔日隻懂得遊山玩水的相王,我說:太子已薨,父皇身體抱恙,社稷在飄搖之中,大周的江山前程就仰仗韓卿你們這些近臣了。在靈堂充滿青煙和安息濃香的空氣中,韓歡說:天子諭旨:微臣等將竭力輔佐相王處理朝政。這也是社稷保全之策,我等對此深信不疑。

我緩緩地走到環廊下,金絲鳥在籠中似乎煩躁不安,我打開籠門把它放在手心輕撫:飛吧,自由的飛吧。我一直把它目送到看不到的地方。多年之後若墨說那時我的嘴角竟然有一絲叵測的笑容。

我喜歡南方的秋天,沒有北方突兀的寒風蕭瑟,百葉凋零,偶爾梧桐樹葉猝不及防的筆直掉下來。我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榮登大寶,隻記得那天風和日麗,父皇近侍官中常侍手持太子璽緩,神情莊重地交給我,我再拜三稽首,接受太子璽緩。侍者高聲喊道:皇太子臣遲旭。另一位讚劄官中謁者應聲道:可。若墨抬頭看著我,眼眶之間已經布滿淚水。冊立太子的儀式進入高潮。韓歡正步升階,上殿恭賀,眾臣齊呼皇帝萬歲。父皇宣布大赦天下。曾經的東宮太子,我的哥哥遲瑞也許在雲端的鬥轉星移之間永遠參不透其中的玄機。而我永遠都逃不出命運的藩籬。

群臣齊聚議政大殿,韓歡深邃而睿智的目光考驗著社稷儲君,我正襟危坐。燕國在北還之後,並沒有偃旗息鼓,而是整裝待發伺機揮師繼續南下,群臣依舊並沒有唇槍舌戰。韓歡始終麵如冰霜,我說,不知韓公有何良策。

眾臣斂容屏氣,韓歡說:微臣認為,當以戰止戰。燕國屢次進犯已是窮兵黷武,整軍飭武便可一勞永逸,此乃微臣愚見。

此策計在長遠,可燕國虎狼之師已兵臨城下,韓公之策非權宜之計啊。

我轉過頭,遠方煙囪裏的一縷青煙仍在嫋嫋上升,斑竹在窗外斜角婆娑搖曳,忘記了哪個曆經風塵的女子在洗盡胭脂後說:什麼都是從孤單裏麵長出來的。

在眾臣跪安之後我把韓歡留下來,說:燕國雖然兵多將廣,但不可能是鐵桶一塊,韓卿秘密招集五十個能幹之人到其都城傳謠說其大將曹彬及李鬆有意謀反,蓄意黃袍加身。謠言又沒有名字,你去辦吧!

韓歡驚愕地看著平時木訥寡言的我,他一定認為我的銳氣和鴻浩之誌早已彌散,他很快意識到那個渾身散發著悲涼詩意的相王早已隨風而逝,頷首一笑,大周社稷全仰仗儲君了。

在烈日下的曼陀羅園滿目蒼痍,蒿草已經在犄角旮旯淩亂的瘋長,留一個地方久了,會絕望。南方的安詳和恬靜在黃昏時毫不吝嗇的表現了出來,夕陽映照在海棠小道上疲憊走過的宮娥內監,我固執地守著一大堆礫石期待著有朝一日她能開成海棠花的海洋,但我不想在那一日真的到來時,所有的花兒都含苞待放,而你卻孤單的凋謝了。我想知道結果,但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