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風起雲湧(2 / 3)

斡維焉係,天極焉加?

八柱何當,東南何虧?

九天之際,安放安屬?

隅隈多有,誰知其數?

我那時隻是一知半解,若有所思。童年的詩意總是站在閣樓上看著無數城牆悵然若失。海棠苑的海棠想遠遠的飄來,在附近像個小孩若隱若現著撲鼻而來,翩翩起舞的斑蝶成群結隊的飛過皇城。我總是在這種混沌的狀態下在浮雲間看見我的母後,傾城之貌讓她儀態萬千。逝水流年讓記憶顯得光怪陸離影影綽綽。恍若隔世。我抬頭仰望:東風嫋嫋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退去了年少的青澀,我已經看不到來路,遲瑞對權力的欲望不僅引起了父皇的戒心,其無中生有的饞妒之心更是讓我惶惶不可終日,相傳遲瑞竟然在府中設小銅人問卜求神,其中鋒芒更是更是無一例外的指向我。宮廷的政治風波無一例外的含著濃烈的火藥味。皇宮大院冠冕堂皇的外表之下暗泉湧動黑白莫辨。

左仆射同平章事韓歡之子韓修文也是在那一年入住我相王府成為我的門客,他與其諳熟政事的父親迥然不同,韓修文所搜集的民間詩詞讓我大開眼界,山水之文總能讓我返璞歸真,那些蕩氣回腸的語句無疑讓深宮之中的我擊節稱歎。我的當時我最喜歡詩人簡初凡的《海棠文賦》,其文章之雋永讓我猜想此人一定滿腹經綸,才華橫溢。

有門客說說:相王既然如此喜歡簡初凡的文章,何不招來門下。

韓修文笑了笑:如此才華,一定桀驁不馴,招來抑隻會抹殺詩情而已。

先生蘇崇文說:生活的最高境界莫過於充滿詩意,詩意的生活並不是庸者無休止的怨天憂人,應該和靜清寂而且享受獨處的快感。首先觸景生情,然後借景生情,然後寓情於景,以致情景交融。對詩詞的理解遠遠不隻是略通其義,不求甚解,真正的好詩是精致的,玲瓏剔透的,甚至是無懈可擊的。

在友情之外我不想掩飾我這段平凡的愛情,我的王妃是虎賁將軍若塬之女若墨。我喜歡看她掌燈給我午夜閱讀時留下飛翔的快感,這是我為數不多的快樂如燈蕊熠熠生輝。頭頂的華鬘和龍鳳簪莫名的有海棠香。宮女們總是可以看見我們依偎在湖中央的小船上聽著金陵安樂寺傳來的鍾聲,一直金爐裏的獸香燒盡,但若墨身上殘留的沈檀香氣依舊沁人心脾。那些夜宴未盡的別殿傳來了簫鼓之音,臉色酡紅的若墨紅絲袖子沾到了杯子裏的酒。她踉蹌著說:相王,臣妾有詩在口舌之間,不吐不快。

以愛妃之才思,必是佳作,那就讓人備紙墨吧。

蘆遠鍾遲不辯塹,枝青子紅兩相閑。

殘花敗柳莫留恨,落英繽紛已曾前。

侍者說:天已三更,露氣漸濃,相王和王妃該回宮歇息了。

若墨說:相王,時候不早了,臣妾早已意興闌珊,咱們回去吧。

臨至相王殿,房門微開,凡娥竟然在伏桌而睡,若墨對我輕做一個噓聲,脫下金縷鞋提在手上,隻穿著襪子在有菊的台階上輕輕行走。到了寢宮,若墨便倒在床上,她習慣把枕頭拋在一邊,秀發如墨般泄於榻上,嬌憨可愛。

風打著梧桐葉開懷大笑的聲音讓我轉輾反側,月光透過窗欞的倒影在地麵像個小怪獸。我到畫堂欣賞著聞蒂送我的畫,宮廷畫師的筆鋒間的張揚華麗躍然紙端,飛鳥雲石呼之欲出,秀勁絕倫。

遲旭。又在欣賞聞蒂的畫?

我轉頭看見我的父皇。

聞蒂之畫終不過是濫竽充數罷了,你廣訪民間文人墨客,難道還是如此不學無術。

我把剛沏好的昆山雪菊茶奉於鬢須雙白的父皇麵前。

我說:遲旭生性愚鈍,隻懂舞文弄墨皓首窮經,對國事卻未盡綿心,心中有愧。父皇整日為國事操勞,應保全龍體。

父皇放下手中的卷章,說:果真如此?我知道你哥哥遲瑞性格促狹,容不得你,你遊山玩水,鍾情於字畫之間隻是避禍而已。想來遲瑞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我跪下來。

父皇抿了一口茶,走到窗前:權利之爭讓手足之情薄於紙,這也正是我為太子之位憂心忡忡的原因。父皇望著窗外的梧桐樹葉長歎一聲:大周的江山社稷令我憂慮。

那一年的冬天,一場大雪撲向金陵城,我和若墨站在宮城牆上看著白皚皚的一片,已經看不見熠熠生輝的朱色琉璃瓦。遲瑞從後麵走來,指著東城門說:皇弟,真是好雪啊,瑞雪兆豐年那。

遲瑞如償所願被立為琦賢太子入主東宮。父皇在太子之位的人選一直在我和遲瑞之間舉棋不定,但廢長立幼自古就是權力鬥爭的根源,我不想因此讓皇宮之中再次彌漫著灰蒙蒙的濃霧,父皇也曾向宰相韓歡家宴時突然造訪提及此事,但深諳人情世故的韓歡在此事上一直裝聾作啞。於是我向父皇遞交了一份秘密奏疏,這也是我奏疏中的經義,我詳細奏明廢長立幼的種種弊端。也正是這份密疏,讓父皇不再猶豫不決,最後總算塵埃落定沒有再起波瀾。

隻記得那一日驕陽似火,而太子遲瑞卻穿了一件大狨服,汗珠滿臉,春風得意的他的抬頭看看弘文殿,對著他的母後周皇後說:母後,我就是東宮太子了,我能不走上去嗎?

但周皇後嚴厲的目光讓忘乎所以的遲瑞如芒在背。

大宴三日,大赦天下。

我和若墨坐在馬車上看著官道旁的海棠花,有一種看起來並不討人喜歡的墨綠色。但無論如何這是一個水性揚花的季節,再也沒有花心甘情願的掉下來。我又開始緘默不語,還好,這並不是不近人情的癖好。嘈雜和喧囂都是別人的,與我瓜葛不大。現在腦子裏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從前。背景依舊是二十歲單薄的天空,學會了徘徊發呆沉默憤怒隱忍絕望。海棠花盛開得有些扭扭捏捏,那些有著和煦的風和花開爛漫的日子,早已經不辭而別了。天空偶爾掠過一隻鬼鬼祟祟的鳥,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