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心頭一回聽她提及這些，不免平添納罕，又見她黛眉柔眸鬱結著化不開的無奈，她也不好意追問，隻默默地陪在一旁。
良久，淺羽方淡淡道：“其實在玖兒之前，我還有過一個孩子，聽嬤嬤們說是個男孩！”
南心驚愕，驚愕過後盡是愴然，反而是淺羽輕聲笑了起來，“那時我嫁入九府已經兩年，一直沒懷上孩子，偏院卻連添兩個女兒，都是媵妾所出，媵妾說白了便是連妾都不如的陪嫁丫頭。婢女小廝當著我麵恭恭敬敬，暗地裏卻是風言風語說個不停，我聽到過一些。說不往心裏去那是假話，隻是我始終相信不管胤禟生命中出現多少個女人，為他生多少個孩子，但最後能陪他一直走下去的一定是我董鄂淺羽。”
“我盡力對她們好，從膳食到衣妝用度從不曾苛減，還為她們的女兒張羅來最好的乳母，在旁人眼中，或許我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虛偽之人，所以謠言不消停反像火苗似的竄得更旺。胤禟從不問我這些，他開始每日陪我用膳，留宿的次數也漸漸多起來。沒過些日子，我終於懷了我與胤禟的第一個孩子！”
南心神色動容，她了解淺羽，她一直是那麼的心高氣傲，從容淡雅，這些年能做到這般，真真是委屈了她。
淺羽握了握南心的手，似是安慰她，更似安慰自己，指尖止不住的顫抖，“隻是那一天完顏氏來向我請安，說了許多不恭不敬的話，還說她也懷了身孕，說無論我再如何偽裝如何耍心機，胤禟都不屬於我。她走後，我便開始胡思亂想，我根本控製不了自己，兩日後，孩子便去了！”
南心忿忿不平道：“她有什麼資格向你耀武揚威！你向九哥說過這事兒嗎？”
淺羽似笑非笑道：“他心中的董鄂淺羽一向與世無爭，更不會惡意中傷她人，我何苦去毀了自己！你在十三府受了不少委屈，你可找十三弟提過？”
南心看著淺羽，搖了搖頭，長長一舒氣，“原來家家真的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傾吐了那麼多，此時的淺羽隻覺輕鬆不已，仿佛背了幾年的沉重包袱終於被甩得老遠，“有時我會想，以他的聰明一定是知道那事兒，所以他為了彌補我才會這麼疼玖兒，嗬，我也算是因禍得福啊！”
“我們不要再提那些不開心的事了！”南心斟了一杯蓮芯茶遞給她，輕笑道：“嚐嚐這茶，我親自曬的，挑的是老蓮子，取其芯，用蜂蜜浸泡三日，洗淨曬幹。”
淺羽邊聽邊品，果然入口時有一陣芳甜，愈往後甜味愈淡，苦澀味反之濃鬱起來，“甜苦雜糅，有前味依托，後頭的苦味倒也不覺得很苦了！”
南心微笑著點頭，“你與承瑜的意思一致，大多數人還是喝不慣啊，承璿當時喝了一口就再下不去口了，真真是叫苦不迭！”
淺羽莞爾一笑，婉聲道：“一母同胞姐妹，心性卻是一個天一個地，我還常和爺說笑，教養在額娘宮裏的承瑜頗有四哥的風範，承璿那活潑勁兒像十弟。”
南心記起前些日子承璿與胤誐在雨中幹架那一幕，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見淺羽又十分好奇，便隱去胤祥受傷一事不說，隻將二人相鬥的情景說與她聽，一時間二人笑得珠釵亂顫。
淺羽這方明了道：“難怪前日在翊坤宮承璿與胤誐不好意說話，其中竟有這個緣故！”
此話一出，二人將止住的笑又彌漫了開來。
明媚的陽光向四下肆意傾灑，銀杏樹一枝一葉仿佛都鍍上了一層薄金，熠熠生輝，樹下的兩名女子笑得極暢快，笑聲清脆直入雲間，連自恃嗓門大的知了們都甘拜下風，隱入碧葉中。
胤禟抱臂倚靠著紅漆門柱，揚笑望著二人，好似時光倒流到了幾年前，南心與淺羽才進宮當差，一個隨伺在康熙身邊，一個侍奉宜妃。南心活潑，淺羽恬靜，明明不是一路的兩人竟玩在了一起，他撞見過幾次，隻覺意外，一向規矩掛嘴邊的淺羽居然也有這麼活潑的一麵，待一見到他，她又紅著臉變成了言謹行端的模樣。
當年額娘有意將她指自己，他並未反對應也是覺著她有趣吧！可有趣的她卻在嫁給他後消失不見了，這幾年他所熟悉的也隻是謙和溫婉，待人和煦，持家有道的九福晉，並不是他心深處的董鄂淺羽！
胤禟終是斂笑上前，驚擾了二人，揶揄道：“都當娘了，還笑得像孩子似的！”
南心衝淺羽一挑眉，笑道：“玖兒娘，你家夫君說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