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沉默著,馥華將銅盆與藥送進屋來,擱在南心身邊,便領著婢女們將早膳布桌。南心為胤祥淨臉擦手,又服侍著他喝藥,接著與他一同用膳。胤祥一向不喜婢女們在身邊伺候著,揮手間,屋子裏又隻剩下他與南心大眼瞪小眼。
這兩人不是沒單獨相處過,當初南心在永和宮小住的那些日子,胤祥便是有事無事來叨擾幾個時辰,話不多,無非是你問一句,我答一句,如此往複。如今兩人話是多了些,卻是平添了幾分尷尬,許是將過往情緒都攤開了的緣故。
胤祥起先挑了話頭:“你大可不必這麼早來,這裏有人伺候著。”
南心正用著羹,垂著眼簾含含糊糊應了一聲,沒了下文。
胤祥見她這般,猜不中她的心思,隻將方才道的話在心裏反複磨了磨,連解釋道:“你身子不好應多歇著,我這兒人多。”
話剛一出,他便恨不得掌自己的嘴,這兒人多不就是代表著不差你一個嗎?
南心倒不以為意,不緊不慢地放下瓷碗,不緊不慢地起了一塊棗泥糕,不緊不慢地咬含一小口,待糕味兒入喉糕化入胃,方慢條斯理道:“十三爺若是把羹灑在了榻上,今晚便得委屈您在地磚上將就一夜!”
胤祥聽她還有心思打趣,佯作委屈道:“如今皇阿瑪二哥四哥都不在行宮內,我一介傷殘人士還不是隻能聽您的吩咐!”
南心最聽不得“殘”這個字,總會不自覺想起當時他血肉模糊的樣子,她的心免不得又提了起來,不由沉下臉來,道:“有些玩笑話可說不得!皇阿瑪……”她本欲說皇阿瑪反複叮囑她要好生照料著,不容有差池雲雲,猶豫再三,終究是未說出口,隻微微歎息。
胤祥存了心思逗她一樂,反惹來一聲嗬斥,亦隨她輕歎一氣,道:“皇阿瑪斥責你一事,我聽四哥說了,言辭是重了些,你也不要往心裏去。”
南心淡淡一笑,幽幽道:“四哥心中怕也是極怨我的吧!”話音將落,語調一揚,又輕快道:“這件事原本就是因我而起,大家怪我也是理所應當啊!”
她的臉高高揚起,眼眸直盯著床幔上的流蘇看,光影混著流蘇的模樣在她眸中搖曳,胤祥卻看到一彎流光隨之轉著圈圈,心中一動,輕輕握住她的手,寬慰道:“明明就覺著委屈得緊,還嚷著沒事,你說你啊!我早向皇阿瑪與四哥解釋過了,受傷一事與無關,他們心中自然是明白,有個詞叫關心則亂。還有你今天來這麼早是因為皇阿瑪的旨意睡不著吧?他老人家免了你今日送行也是好意,定是體諒你有孕在身啊,我有傷在身離不開你啊,凡事何必要往不好的方向想呢?”
南心自上回大哭過再未掉過一滴眼淚,不管是被康熙斥責,還是被胤禛冷言冷語,她雖覺著難受,也是沒流過淚。如今麵對胤祥,反而因為他的幾句寬慰話惹得她淚眼朦朧。
胤祥彎彎手指替她拭淚,隻笑著道:“現下見你因為我會哭會笑,我才真正覺得我的飛兒回來了!我倒是感謝皇阿瑪將我們單獨留在了行宮!”
一番正經話被他說得如此曖昧,南心合著帕子抹眼淚,似哭似笑道:“與其和你單獨留在這裏,還不如回京守著阿懶?”
果然,南心覺著手上一緊,抬眸間正對上胤祥微怒的眼色,“阿懶是誰?”
南心自他手心掙出手,收拾著床榻上的空碗空碟,壓根就不理會英明神武十三爺的張牙舞爪,臨出內屋前方轉首婉聲道:“十三爺不是派人將南心的過往打聽了個清清楚楚嗎?怎麼就沒調查到尚書府守門的大黑狗阿懶呢?嘖嘖嘖——”
半晌,內屋傳來一咬牙切齒的低吼:“兆佳南心,你等著,看爺下了床怎麼收拾你!”
屋外卻是雲淡風輕回應,“那妾身便候著爺來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