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過來說,假如推理不太複雜,可以在語境一處或語境二處結束;假如推理比較複雜,就要涉及語境三;自語境三推得的結論,也可以反過來被語境一或語境二證實或證偽;這就是單向推理模式的初衷。
因此,單向推理模型的推導方向,不一定要自“具體場合因素”開始,也可以先考慮知識結構進行推理,然後在必要時再回到前麵,以對推理結果進行核查,形成一種“反向推理”程序。如果發現無論采取何種順序,三種語境都不能解決問題,推理就無法進行。單向推理模型的順序是按“從具體到抽象”來排列的,如果倒過來排,情況就會更加複雜。
再看一例:
(8)A:這人又來了。
B:他就像個變形金剛。
因為B是個變形金剛迷,他就自然而然地把“變形金剛”的某些特征“投射”到“來人”身上,他在說這話時,也認為或相信A也了解變形金剛的特點,故把來人比喻成變形金剛對A來說是相關的,因此B說的話肯定具有關聯性,受話者A對B話肯定有關聯期待。
然而事實是:A並不了解“變形金剛”,故不明白“來人”和“變形金剛”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A隻是覺得,B既然說了此話,那麼肯定和A說的話有關聯,值得A對該話進行認知處理,因此A對B語就有關聯期待。可是A在對B話的信息推理過程中,啟動了上述所有的三種語境的相關因素,即他竭盡全力或極盡所能,但是最終A由於認知語境中與“變形金剛”概念相關因素的缺乏,最終還是弄不懂B話的意圖,此時交際隻好以失敗而告終,因此僅有語言的規約意義是遠遠不夠的。
筆者想這大概就是唯一能說明“關聯期待被放棄而交際結束”的情況了。
20.2.2.2整合推導模型
針對上述“單向語境推理模式”,張韌弦和劉乃實(2004)指出,該模式的最大不足,在於它未能直接反映認知語境(即語境三)驅動的語用推理“自動化”或“習慣化”特點,他們認為,類似下例的推導,所涉及的“問題形式”(形式)向“請求行為”(內容)轉換的推導即間接言語行為推理,應該是“語用短路”的結果,因此這種推理更可能是結合工作記憶甚至是利用大腦中存儲的知識單元的直接推導結果,而不必經曆語境一或語境二。
(9)Can you pass me the salt
PASS ME THE SALT
由此他們修正了熊學亮提出的單向語境推導模式,提出了語境推導的整合模式:
根據此模式,語用推理就是在多個能使推理成功的語境中(圖中用C表示)選擇最省力的途徑,推理的認知耗費則由所選擇的語境的可及性(圖中用W表示)和結合語境推理過程中判斷關聯性所付出的認知努力(圖中用r表示)兩者決定,ISx=1表示推理成功,ISx=0表示推理失敗。改進後的模式引入了自動化推理的解釋機製,把單向語境推導模式作了形式化的異步處理。
宏觀語用推理模式,所謂的規約含義,可以在語境三內直接得到表述,即根據我們前麵的分析,規約產生的是常規知識或常規關係,這些都是儲存在大腦中的認知語境因素。
值得進一步討論的是,無論是單向語境推導模式中的序列推導,還是整合模式中零具體語境C0推導,都認為話語在零具體語境(即在沒有語境一和語境二的前提下)的情況下,也能推出或得出規約含義,這種構思當然與關聯推理的倡導者有所矛盾。
而 Carston(2002)等人認為,甚至顯義的獲得也離不開具體語境,因為語言解碼得出的,隻是意義不完整的邏輯形式,需要充實成完整的、能用於含義推導的命題,需要通過解歧、確定指示詞語的所指、補充命題內容、縮放詞語意義等多重步驟,才能完成推理,這些任務要結合具體交際場合因素即物理語境和語言語境因素,因此在零具體語境或語境三中是不可能完成的,而且在某些情況下,結合不同的語境對顯義的不同推導,也會對隨後的隱含意義的推導產生很大影響。
假如我們同意 Carston(2002)等人的觀點,承認不存在零具體語境或語境三獨用的情況,那麼語境推導模式中的語境一和語境二,或者C1—Cn-1就可以被重新解釋成理解顯義所必需參照的各類相關的語境因素。
顯然,單向推導模式和整合模式在規約部分考慮的並不是“顯義充實”而是類似“一些→不是所有”的一般含義信息,兩種模型都表示,一旦推得某種含義,推理過程就會停止。這與關聯理論的交際最佳關聯原則是相吻合的,體現的正是“以最小的認知努力取得最佳的認知效果”原理,因為在推理成功或者獲得最佳認知效果後,繼續選擇語境因素進行下一步推理,無疑是白白浪費認知資源,所以在一輪話語解釋時,不存在一種以上的推理都告成功的情況,而必須在其中進行選擇。
此外,語境推導的宏觀整合模式,把單向語境推導模式圖1看成是圖2中的一個特例,其中N=3,C0是零具體語境、C1是具體場合語境、C2是工作記憶語境、C3是百科知識語境。其實,單向推導模式中的三重語境,涵蓋了所有影響語用推理的語境類型,且該模式旨在提供在理論概括性與精致性之間最為合理或最為折中即性價比最高的話語推理宏觀普遍模式,在遵循“能量守恒”原則的前提下,力求在概括性和精致性之間找到最佳的平衡。若將該三重語境僅作為整合模式圖2中的C1、C2、C3部分,可能很難找到其他類型的語境。
20.2.2.3關聯推導模型
針對上述問題,楊子(2007)提出了下麵的宏觀推理模式:
按照以上模型,話語首先跟Cn係列語境結合,充實成完整的命題而得到顯義(圖3中用E1……表示),顯義的獲得,按受關聯期待驅動的推導進行,參考被激活的假設可及度順序,最為可及的C1與話語結合獲得E1,並通過E1被認知決策中心(DC)的檢驗,來判斷推理對關聯期待(ER1)的滿足與否,若關聯期待被滿足,即ER1=1,則推理過程結束,E1就是該話語表達的意義或意圖。
在特殊的語境中,若關聯期待不被滿足(ER1=0)或未被完全滿足(0<ER1<1)(圖3中將兩種情況合並為ER1<1),推理過程便要進入下一層麵,顯義便要結合Cn係列語境,對隱含意義(圖中用I1……表示)進行推理。對這一層麵上語境的選擇,同樣按假設可及性原則依次進行,推理停止在第一次產生ER1=1的地方。
隻有當K步所得的隱義Ik被認知決策中心判斷為不能部分或完全滿足關聯期待時,才會產生與Ck+1結合的推導Ik+1推理。
在特殊的語境中,當認知語境中所有可及的能與顯義E1結合的語境,均無法協助推理人推導出能滿足ER1的話語隱含時,釋話人會考慮調整關聯期待至ER2。關聯期待被改變或調整後,語境假設的可及度排序,會重新選擇Cn係列的語境,再次推導顯義E2,然後重複之前的步驟,直到得出滿足關聯期待的話語解讀。
所謂的“特殊語境”,指的是原先的關聯推理結果與後續語境發生了矛盾的情況,比如下麵的交際場麵:
(10)[A、B來到吳淞碼頭,準備去崇明島、長興島或橫沙島遊玩,他們來到購票處。]
A:咱們到底去哪?
B:去最大的地方。
對B答語的解讀,屬於話語推導止於E1的情況,A對B話語的理解,以充實後的顯義“去崇明島那最大的地方”為基礎,在充實的過程中,A結合一係列C1性質的語境,如上下文語境(去一個島玩)、背景知識(崇明島最大)等,完成了對B話語中的“最大的地方”詞語的所指分配,此時E1直接通過決策中心DC的檢驗,成為滿足關聯期待的話語解讀。
假如B的答語變成:
(11)A:咱們到底去哪?
B:不去那最小的地方。
對B答語的解讀,屬於話語推導止於In的情況。此時B語中“不去那最小的地方”部分經充實後,隻能得出E1,即“說話人不去橫沙島那最小的地方遊玩”。A對B語雖有關聯期待,但B語提供的信息,卻不能完全滿足關聯期待,故產生了(0<ER<1)的情況,此時推理隻好進入下一個層麵,通過將顯義E1與追加的背景知識(即在言語中未出現的“崇明島和長興島都不是最小的島”的知識)結合,得出I1“說話人至少不去橫沙島”。
假如會話變成下麵的樣子:
(12)A:咱們到底去哪?
B:不去那最小的地方,去那最大的吧。
對B答語的解讀,就屬於話語推導未止於In的情況。當A接收到B的前半句答語時,推理過程止於E1,可得出“不去橫沙島”的結論,但是還有兩個島要選擇,也有可能兩個島都去。當後半句答語被接收後,對前半句的理解,就要進一步被精細化成“去崇明島”,此時A對B前半句話語的顯義推導,必須再次結合Cn係列語境,“要去的地方”便會先被充實成“兩個島”,然後再被精細化成“一個島”,此時ER2得到滿足。
顯然,對上述三個島的推理,以推理者對它們的知識為參照,也就是說,認知語境在此起著關鍵的作用。
20.2.2.4關聯優選推導模型
根據關聯話語解讀機製,話語解讀的過程,就是釋話人將話語結合語境、沿最小努力的方向、按語境可及度,將語境假設與話語結合,尋找能滿足關聯期待的認知效果的過程,因此話語在不同的語境中,就會得出若幹可能的解釋,即一種語境中總有一種解釋是最為關聯的。下麵是楊子(2007)提出的關聯優選推理宏觀模式,筆者把它微調成以下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