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戈啊孟戈!當年先帝殿前,你也是如此,你......怎麼就這麼倔!
碧落眉尖緊蹙,咬牙道:“我是擔心過她性子急的,沒想到終是出事了”她抬眼望著柳長庚,咽聲道:“後來那秀才可有怎樣?”
柳長庚說:“那秀才倒是個人物,聽說他當街在孟大人家牆上提了倆行字,‘貧賤書生無薄幸,一朝拜相迎娉婷’。孟大人隻當他是嘲笑自己,便鬧到了衛家,衛家人卻說那衛淵早就自脫了衛氏族籍,也不知現在混跡何處。”
閻月出皺著柳眉,拍桌氣道:“那孟老頭兒好沒道理,為什麼不成全他的親女兒,偏偏做這檔子棒打鴛鴦折壽的事”。
碧落愣愣的看著桌子上燃的嫋嫋白煙,出了半天神,閻月出看著便不敢再吭聲,柳長庚俯身給她擦了擦眼淚,就聽她苦笑一聲:“先帝說的沒錯,好一個孟星華!”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來,在纖巧的下巴上凝成了通明的水珠:“我怨自己,明明知道她的脾氣,若是早問清楚,便將她一並帶出來了,索性讓她跟衛淵如同你我一樣做對江湖散人”她哽了一聲,又道:“幸好她沒有看錯人,那人並沒有負她,她的心裏不是苦的”。
柳長庚點點頭,有些感歎地道:“好大的口氣,一朝拜相......”。
閻月出不知要怎樣才能勸得她姐姐,正有些捉急,卻見姐夫將姐姐攬在了懷裏,溫聲細語地說著些什麼,自己便識趣的打側門兒去到了船板上,晚風輕輕的吹過來,幾縷額發拂在她臉上有些微癢,她倚著船上的欄杆,望著湖水,一輪皎潔的圓月映在湖麵上,映得整個西湖都閃閃發光了起來。她想起了剛才姐夫說的那個故事,那倆個有情人現在能一起做的,也隻有抬頭看這同一輪月亮了吧。
她想起那個孟姐姐,第一次打心裏生出了些無力感,原來這世間也有無可奈何的事情,從前姐姐姐夫念叨什麼“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之類的,她並不明白,可現下她有些明白裏麵的意思了。
畫舫劃過湖麵,嘩啦嘩啦地波動著清水,給本來平如鏡的西湖留下了一道道傷口,今夜的西湖不知怎地,靜謐的很。隻能聽見劃水的聲音和知了微弱的鳴叫。畫舫漸漸近了岸,閻月出已經看得清岸邊的垂楊柳,和小樓明滅燈火下那延展消失在黑夜的盡頭的青石階,她剛想回船室裏告知姐姐姐夫,就見那黑夜中忽地出現了一抹白,在這黑夜裏白的甚是驚心動魄,那抹白似乎是想都沒想,撲通就直衝進了湖裏,後麵隨即跟來了幾個黑衣人,都拿著明晃晃的刀,在湖畔住了腳。
閻月出定睛一看,水裏竟是個白衣少年,水光映出那少年的臉來,她幾乎的看呆了。她姐夫柳長庚自是人中龍鳳,他莊上也有許多英俊少俠,隻是加在一起也不抵這少年一分,竟好似玉做的人一樣,溫潤眉眼,秀氣的鼻子,絕美的唇,整個人似乎隱隱的有層光澤在流動。
那少年似乎不會鳧水,隻在水裏手腳並用地掙紮著,柳長庚夫婦聽見了動靜,與船上幾個門客同出來查看,見閻月出無事便安了心。柳長庚見了湖裏那少年,饒是他久經商場,見多識廣也著實驚豔了一下,碧落見那少年已經快沉了半個頭了,岸上那些人竟是動也不動,看那架勢本就是追殺少年的,如今竟是要眼睜睜地看他溺死。心下厭惡這些人如此歹毒,剛想開口卻聽閻月出衝著柳長庚急道:“姐夫,你快點兒!水裏那個人,你快叫人救他!”。
柳長庚一見就知那少年並無半點習武之人的氣息,心裏也是厭惡那些武人竟如此對待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書生,便向後揮了揮手,其中倆個門客瞬息間就躥上了水麵,一個去撈起了那少年,一個上岸直衝那群黑衣人而去。
門客夾著少年一路點水上了船板,把他輕輕地放了下來,又一手扶住他的頭,一手按住他的腹,按了幾下,少年便一偏頭哇的一口吐出了許多清水來。柳長庚等人圍在少年的四周,閻月出早就衝了過去蹲在了少年身邊,見少年慢慢地咳著睜開了眼,便回頭高興地衝著碧落叫道:“姐姐,姐姐,他沒事兒了。”
碧落向她招了招手,輕聲道:“你先讓岩叔叔把他送到裏間去換了衣服,莫要讓他在外麵濕著吹風,等下要著涼了。”閻月出又看了那少年一眼,隻覺得那雙半睜的眼睛也是波光瀲灩的,便紅著臉起了身,去挽了她姐姐的手臂。扶著少年的門客把他抱了起來,柳長庚衝著他稍點了下頭,他就抱著他進了隔間的船室。此時那名上岸的門客也回來了,低聲在柳長庚身側說著什麼,柳長庚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碧落,又點了點頭,低聲吩咐了幾句便揮手讓門客退回隔間船室。
柳長庚轉頭望著船室,月光斜照在他清俊的臉上,映得他眼中有些忽明忽暗的光。船此刻已經差不多到了岸邊,在淺水裏微微有些搖晃。碧落攜著月出小心地走過來,頭上的玉垂扇步搖有些微微顫顫的,她輕聲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到底是些什麼人?”
柳長庚轉過臉看著碧落,有些感歎地笑了笑,問道:“你們可知方才那少年是誰?”
月出疑惑地盯著他,等著他說下文,碧落看了看月出,也甚是疑惑地看著柳長庚,問道:“是誰?”
此刻船終於靠了岸,原本微搖的船身與石階相撞,傳來嗵的一聲悶響,便不再動了,月亮在柳樹稍上半遮了臉,垂在清淺水影裏的柳枝被夜風撩撥了,嘩啦嘩啦地擺著水,彌漫著初夏梔子花香的西子湖畔,傳來了柳長庚低沉的聲音:“衛淵。”